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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绣坊

时空绣坊

青子桅 著

  • 短篇

    类型
  • 2025-10-24上架
  • 43885

    连载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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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迁通知与九凤绣架

时空绣坊 青子桅 5466 2025-10-24 19:27:05

  梅雨季节的苏州,空气湿得能拧出水来。

  沈清韵站在“沈氏绣坊”斑驳的木门前,目光落在刚刚贴上不久的那张通知上。白纸黑字,盖着鲜红的公章,像一道狰狞的伤口,刻在这座已有百年历史的老建筑上。

  “限期搬迁通知...”她轻声念着标题,后面的字句变得模糊不清。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也打湿了通知的一角,墨迹微微晕开。

  “清韵姐...”身后传来助理小雨带着哭腔的声音,“我们怎么办啊?”

  沈清韵没有回头,只是伸手轻轻触摸着门板上那些岁月留下的痕迹。这是曾祖母沈如玉在1921年创立的绣坊,历经四代人的心血经营,见证了整个二十世纪苏州的变迁,却要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为一座商业综合体让路。

  “先进去吧,雨大了。”她最终只是平静地说,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绣坊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古旧。木质地板已经磨得发亮,空气中弥漫着丝线、染料和旧木料混合的特殊气味。靠墙的架子上陈列着四代人的心血——从曾祖母那一代传统的苏绣作品,到祖母融合西洋画法的创新之作,再到母亲与外国品牌合作设计的现代绣品,最后是她自己那些尚未被市场完全认可的探索性作品。

  每一幅绣品都像一页历史,记录着这个家族与针线纠缠的百年时光。

  “开发商说月底前必须搬走,补偿款已经打到账户了。”小雨跟在她身后,声音低低的,“陆经理说,如果我们需要帮忙找新的场地,他可以...”

  “不必了。”沈清韵打断她,走到工作台前,上面摊开着一幅尚未完成的双面绣——一只凤凰在梧桐枝头回望,羽翼才完成了一半,“他们不就是看中这块地皮的价值吗?何必假惺惺。”

  小雨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轻声说:“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帮你整理。”

  绣坊里只剩下沈清韵一人。她走到那幅凤凰图前,手指轻轻抚过细密的针脚。这是她最近正在创作的作品,灵感来自于曾祖母留下的一本绣谱中的传说——九凤穿云图,据说绣成之日会有神异发生。

  当然,她从不相信这些传说。作为一名受过现代艺术教育的绣娘,她更相信手中的针线,而非虚无缥缈的神话。

  窗外,雨声渐密。苏州老城的夜晚格外安静,与不远处商业区的灯火通明形成鲜明对比。沈清韵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芒,在绣坊里慢慢踱步。

  她今年二十八岁,从英国留学回来后接手这座绣坊已有五年。五年间,她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传统手工艺店铺一家家关门,变成咖啡馆、民宿和文创商店。唯有沈氏绣坊,还倔强地坚守着最后的阵地。

  然而现在,连这最后的阵地也要失去了。

  她走到绣坊最里间,那里堆放着历代传人的遗物。由于一直没时间整理,这个房间她已经多年没有进来过了。如今绣坊即将不保,这些东西也必须尽快处理掉。

  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中飞舞。沈清韵打开一个旧木箱,里面是曾祖母的遗物——几本已经发黄的绣谱,一些早已褪色的绣样,还有几件她生前常穿的旗袍。

  在箱子的最底层,她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费力地将其拖出来,才发现是一架折叠式的绣架。紫檀木的材质,即使蒙尘也能看出木质的不凡。当她将绣架完全展开时,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绣架约一人高,边缘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九只形态各异的凤凰盘旋而上,每一只的眼睛都用不知名的宝石镶嵌,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流转着微弱的光泽。凤凰的羽翼是用真正的金线绣成,历经百年依然熠熠生辉。

  “九凤穿云绣架...”沈清韵想起来了,这就是曾祖母绣谱中记载的那架神异的绣架。据说用这架绣架完成的作品,会拥有非同寻常的灵性。小时候,祖母经常给她讲关于这架绣架的神奇故事,但她一直以为那只是老人家的幻想。

  她用软布轻轻擦拭着绣架上的灰尘,木质表面逐渐显露出原有的深紫色光泽。就在她擦拭到绣架底部一只凤凰的眼睛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一根几乎看不见的木刺扎破了她的手指。

  “嘶...”她本能地缩回手,一颗鲜红的血珠从指尖渗出。

  就在血珠滴落在绣架上的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血珠竟被紫檀木迅速吸收,紧接着,绣架上的九只凤凰仿佛活了过来,金线绣成的羽翼在黑暗中流转着奇异的光泽,宝石镶嵌的眼睛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沈清韵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周围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绣坊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她下意识地抓住绣架以保持平衡,但那股力量太过强大,将她的意识拽入了一个黑暗的漩涡。

  ......

  呛人的沙尘扑面而来,耳边是嘈杂的驼铃声和异域腔调的叫卖声。灼热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与苏州夜晚的凉爽湿润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清韵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尘土飞扬的街道上。远处是连绵的沙丘,近处是穿着古怪的人群——男人们头戴幞头或裹着头巾,女们身着各色衣裙,有些甚至是金发碧眼的西域人。

  她低头看向自己,不知何时已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手中多了一个装着针线的绣篮。

  “这是...什么地方?”她喃喃自语,声音在干燥的空气中显得异常微弱。

  “沈家丫头,愣着做什么?”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沈清韵转身,看到一个梳着双髻、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正不满地看着她,“坊主叫你去送这批绣品到波斯商队那里,你再磨蹭,客商该走了!”

  少女不由分说地将一卷用绸布包裹的绣品塞到她手中,推了她一把:“快去啊!从西门出去,波斯商队今日在城外扎营。”

  沈清韵茫然地跟着人群走动,大脑一片空白。是梦吗?可指尖被绣架木刺扎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周围的气味、声音、阳光的灼热感都如此真实。

  她在一处挂着牌匾的建筑前停下脚步,抬头看去——“敦煌绣坊”。牌匾右下角的小字标注着年号:唐开元三年。

  唐开元三年?公元715年?她穿越到了一千三百年前的敦煌?

  沈清韵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幸好那少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沈芷韵,你今天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中暑了?”

  沈芷韵?那是曾祖母的名字。沈清韵突然意识到,自己不仅穿越了时空,还顶替了年轻时的曾祖母的身份。

  “我...我没事。”她强自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就是有点头晕,现在好了。”

  “那快去送绣品吧。”少女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坊主最近心情不好,你可别再惹她生气了。”

  沈清韵点点头,抱着那卷绣品向城外走去。她的心跳如擂鼓,既恐惧又好奇。这一切真的发生了吗?因为那架神秘的绣架?她该怎么回去?

  敦煌城外的景象更加让她震撼。数以百计的骆驼或卧或立,组成一个临时的集市。波斯、印度、吐蕃、回鹘等各色商人在此交易货物,语言各异,热闹非凡。

  她按照指示找到一个波斯商队的营地,将绣品交给负责人。对方打开检查后满意地点点头,递给她一小袋铜钱作为报酬。

  返回敦煌城的路上,沈清韵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她回忆起曾祖母的绣谱中确实提到过年轻时曾在敦煌绣坊学艺的经历,还特别记载了一种融合中西的“唐式联珠纹”绣法,后来这种技法在战乱中失传了。

  如果她真的回到了唐代,或许可以借机学习这种失传的技艺?

  回到敦煌绣坊时已近黄昏。绣坊内,十余名绣娘正借着窗外最后的日光埋头工作。空气中弥漫着羊毛、丝绸和染料的味道。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绣娘——坊主孙嬷嬷正严厉地指导着一个年轻绣娘。

  “西域客商要的联珠纹锦缎,纹样要饱满,色彩要鲜艳,你这样敷衍了事,是想砸了我们绣坊的招牌吗?”

  被训斥的绣娘低着头,手中的针线颤抖着。沈清韵走近一看,发现她在绣一种复杂的图案——将西域联珠纹与中原云纹结合的纹样,正是曾祖母笔记中记载的“唐式联珠纹”。

  “这纹样的骨架不对,”沈清韵脱口而出,“联珠纹的骨架应该先以平金针法固定,再填彩线。你这样直接绣彩线,图案容易变形。”

  所有绣娘都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开口的“沈家丫头”。孙嬷嬷眯起眼睛,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沈清韵:“你懂刺绣?”

  沈清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但为时已晚。在众人注视下,她只好硬着头皮回答:“略懂一二。这种联珠纹的绣法,关键在于先定骨架,再填血肉。就像建房先立梁柱,再砌墙壁一样。”

  孙嬷嬷沉默片刻,指了指绣架:“你来试试。”

  沈清韵的心跳加速。她虽然从小学习刺绣,但面对一千三百年前的绣架和丝线,能否驾驭得了还是未知数。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坐到绣架前,拿起针线。奇怪的是,当她的手指触碰到那些熟悉的工具时,一种奇妙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她按照现代苏绣的技法,先以金线绣出联珠纹的骨架,再填充彩线。

  令她惊讶的是,手指仿佛有自己的记忆,针法流畅得不像话。周围的绣娘们看得目瞪口呆,连孙嬷嬷严厉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这手法...”孙嬷嬷凑近细看,“倒是新颖。从哪里学来的?”

  沈清韵心中一紧,急中生智道:“是...是小时候一个游方绣娘教的,她说这是江南一带的绣法。”

  “江南...”孙嬷嬷若有所思,“难怪与北方绣法不同。你这针法更加细腻,适合绣制精细图案。”

  就在这时,绣坊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异域服饰的年轻女子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用生硬的汉语说:“请问...这里需要绣娘吗?我会波斯刺绣。”

  女子看起来约莫二十岁,高鼻深目,一头卷曲的黑发用彩绳编成辫子,典型的波斯人长相。她手中拿着一块绣品,上面是精美的波斯细密画图案。

  孙嬷嬷皱眉打量着她:“我们这里不缺人手。更何况是波斯绣法,与中原绣法不同。”

  “我可以学!”女子急切地说,“我学得很快!只要给我一个机会...”

  “坊主,”沈清韵突然开口,“或许可以留下她。波斯绣法中的金线盘绣很有特色,如果我们能借鉴过来,绣品会不会更受西域客商的欢迎?”

  孙嬷嬷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吧,你就留下试试。不过工钱不会太高,而且要尽快学会我们的绣法。”

  波斯女子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她走到沈清韵面前,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谢谢你。我叫帕莉,帕莉·伊斯法罕尼。”

  “沈芷韵。”沈清韵微笑着说。她注意到帕莉手中的绣品上,金线的用法确实与中原绣法不同,更加立体饱满。

  接下来的日子,沈清韵白天在敦煌绣坊学习唐代特有的刺绣技法,晚上则思考如何回到现代。她很快发现,每当她在绣架上专心刺绣时,眼前就会出现模糊的现代景象。而当她停止刺绣,周围的唐代环境就会重新变得清晰。

  刺绣是穿越的关键?或者说,是连接两个时空的媒介?

  沈清韵决定尝试通过刺绣找到回去的方法。她向孙嬷嬷申请,晚上留在绣坊赶制一批紧急订单。夜深人静时,她坐在绣架前,专心致志地刺绣。

  随着针线在布面上穿梭,她感到周围的空气开始波动。绣架上的凤凰眼睛再次发出微光,唐代的景物逐渐变得透明,现代绣坊的轮廓若隐若现。

  “有效果...”沈清韵心中一动,更加专注地刺绣。然而就在现代景象即将变得清晰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她不得不停下手中的针线。

  看来,穿越需要极大的精力和专注力,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在敦煌绣坊,沈清韵很快展现出了非凡的刺绣天赋。她将现代苏绣的细腻与唐代刺绣的饱满相结合,创作出的作品令人惊艳。帕莉也成为她的好友,两人经常交流刺绣技法。

  “你们中原人绣花鸟,我们波斯人绣故事。”帕莉用生硬的汉语说,手指灵活地穿梭于金线之间,“你看,这幅绣的是波斯史诗中的英雄故事。”

  沈清韵仔细观看,发现波斯刺绣确实更注重叙事性和装饰性,与中原刺绣追求意境和写意的风格截然不同。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将两种风格结合起来。”沈清韵提议,“用波斯刺绣的叙事性来讲中国故事,或者用中国刺绣的意境来表现波斯传说。”

  帕莉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

  就在两人兴致勃勃地讨论时,绣坊内突然一阵骚动。孙嬷嬷急匆匆地走来,脸色凝重:“不好了,为节度使夫人绣制的礼服出了问题!”

  原来,绣坊最好的金线在存放时不慎受潮,颜色变得暗淡不均。而节度使夫人的礼服必须使用这种特制的金线,订单三天后就要交付。如果延误,整个绣坊都可能面临严厉的惩罚。

  “现在重新制作金线已经来不及了。”孙嬷嬷忧心忡忡地说,“这可如何是好?”

  绣娘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声。这时,沈清韵想起帕莉曾经教过她的一种波斯技法——用植物染料配合特殊针法,可以创造出类似金线的光泽效果。

  “坊主,或许我有办法。”沈清韵鼓起勇气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孙嬷嬷疑惑地看着她:“你有什么办法?”

  “帕莉教过我一种波斯技法,可以用普通丝线模拟金线的效果。”沈清韵解释道,“虽然不能完全一样,但如果运用得当,或许可以解燃眉之急。”

  孙嬷嬷犹豫片刻,最终点头:“既然如此,就交给你们试试吧。不过时间紧迫,只有三天。”

  接下来的三天,沈清韵和帕莉几乎不眠不休地工作。沈清韵负责设计和主要刺绣工作,帕莉则协助调配染料和处理丝线。两人将中原刺绣的细腻与波斯刺绣的华丽相结合,创造出了前所未有的效果。

  第三天清晨,当最后一针完成时,整个绣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件融合了中西元素的礼服——以中原传统的凤凰牡丹为底纹,但采用了波斯刺绣的立体盘绣技法,使得图案更加饱满生动。最神奇的是,那些看似金线的部分,其实是用特殊染料处理过的丝线,在阳光下折射出类似金属的光泽,比真正的金线更加柔和灵动。

  “这...这太美了!”孙嬷嬷罕见地露出了笑容,“这简直是奇迹!”

  当天下午,节度使夫人派人来取礼服时,对这件独一无二的作品赞不绝口,甚至额外赏赐了绣坊。

  危机解除,整个绣坊都沉浸在喜悦中。帕莉激动地抱住沈清韵:“芷韵,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已经被赶出绣坊了。”

  沈清韵微笑着回抱她,心中却感到绣架上的凤凰再次发出微光。她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当晚,她独自坐在绣架前,完成了最后一片云纹。随着针线落下,绣架上的凤凰眼睛发出耀眼的金光,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

  沈清韵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眼时,她已经回到了现代绣坊。窗外,苏州的雨还在下,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然而,她手中多了一本用波斯文和汉文双语写就的刺绣图谱,绣架上则多了一片刚刚绣好的唐式联珠纹——正是她在敦煌绣坊的作品。

  这不是梦。她真的穿越了时空,带回了失传千年的技艺。

  沈清韵抚摸着绣架上那九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既然上天给了她这样的机缘,她一定要保住这座绣坊,让这些濒临失传的技艺重现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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