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疯了。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林栀晚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疯了。
但那又如何？
一个已经被抽筋拔骨抛尸荒野的人，一个连魂魄都浸透怨毒的鬼，疯狂是她唯一剩下的权利。
活下去！
这个念头压倒了一切，成了她即将熄灭的灵魂中，唯一的燃料。
那双刚觉醒还在淌血泪的洪荒妖瞳，死死的锁定了崖底洞穴中那个发着金光的人形轮廓。
就是他！
她不懂什么凤族禁术，但来自血脉深处的古老传承，像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在这一刻奔涌而出，清晰的告诉她该怎么做。
以我残躯，点燃神火。
以我怨念，熔铸锁链。
以我真灵，立下血誓！
“同——命——血——契！！！”
这不是声音，而是一道从林栀晚灵魂最深处发出的，决绝到极点的咆哮！
轰！！！
她体内最后一丝凤髓神骨的本源，那股因怨恨暴走的奇异能量，此刻轰然引爆！它没去修补她残破的身体，而是化作一道纤细到极致的血色丝线，无视空间距离跟洞穴外层层叠叠的恐怖禁制，用一种不讲任何道理的霸道姿态，径直射向那个正在疗伤的男人！
......
绝神崖，隐秘洞府。
江敛的意识正沉浸在跟体内一道异种能量的搏杀中。
他在此地已经疗伤三月，即将把那股暗算自己的阴毒之力彻底炼化。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让他都心悸的恐怖气息，毫无征兆的从外界传来。
那不是力量的强大，而是一种规则层面跟来自太古洪荒的蛮横意志。
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的撕开了他的护体屏障，探入他的神海！
江敛猛的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里像蕴藏星河生灭还有万古枯荣，光是睁开的动作，就让整个洞府的温度骤然冰冻。
他的第一反应是——有敌人！
而且是懂得禁忌咒术的，极为诡异的敌人！
神念潮水般的涌出，想要将那入侵之物碾成齑粉。
可那道纤细的血线仿佛没有实体，直接穿透了他的神念风暴。
下一秒，血线轻轻一颤，轰然炸开，化作一个由亿万血色符文组成的无比繁复玄奥的凤凰图腾，不由分说的，朝着他的神魂烙印下去！
“放肆！”
江敛声音不高，整个绝神崖底部的空间却剧烈震颤，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他体内的灵力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手，想要将那枚图腾从自己的神魂上剥离。
然而，没用的。
图腾仿佛焊在了他的灵魂之上，任凭他如何冲击都纹丝不动，反而烙印的越来越深！
更让他惊骇的是，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本源，自己那浩瀚如烟海的磅礴生命力，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的跟另一道微弱到快要熄灭的生命气息连接在一起。
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那道生命气息的源头，是一个浑身浴血骨骼寸断，脊骨处甚至有一个恐怖空洞的少女。
嗡——
当血色的凤凰图腾最后一笔彻底完成时，一种不属于他的认知，一种蛮横的规则，像烧红的烙铁，粗暴的烫进他的脑海。
没有文字，没有语言，而是直接将结果砸进他的认知。
【她的命，就是你的命。】
【她若受伤，你的修为会跟着跌落，你将品尝她承受的所有痛苦。】
【她若死了......你会立刻跟着一起死，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这道契约，解不开。】
江敛的表情凝固了。
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第一次有了荒谬跟难以置信的神情。
堂堂大陆帝尊，修行千年，俯瞰众生，屹立于世界之巅。
今天，竟然被一个不知从哪儿掉下来的奄奄一息的凡人少女，用一道闻所未闻的禁术，给绑架了？
洞府之内，杀机凝如实质，空气中甚至凝结出了冰冷的霜花。
江敛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已经出现在洞口。
他看见了那个罪魁祸首。
林栀晚的身体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摔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了无生气。
就是她。
这个蝼蚁！
竟敢......染指神明！
“你该死！！！”
江敛抬起手，一根晶莹剔透，仿佛由万载玄冰凝聚而成的手指，遥遥的指向林栀晚的眉心。
指尖吞吐的，是足以将一座山脉都瞬间抹平的湮灭之力。
去死！
然而，就在他指尖的力量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
“呃！”
江敛的身体猛的一僵，一股他毕生从未体验过的，仿佛要将灵魂都碾碎的剧痛，毫无征兆的从神魂最深处炸开！
这不是他自己的痛。
这是那个少女，生命走向终点的枯竭之痛！
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稳如磐石的修为境界，竟有了瞬间的跌落！
只因为……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油尽灯枯的最后一刻。
而他，即将亲手......杀死他自己！
“该死！！！”
江敛发出一声惊怒到极点的咆哮，硬生生的将已经离体的攻击瞬间收回！
恐怖的力量在体内倒卷，让他本就重伤的身体雪上加霜，一口腥甜的血液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的咽了回去。
他死死的盯着地上那个少女，胸口剧烈的起伏。
杀意，憋屈，荒唐，暴怒......无数情绪在他心里冲撞，像一群失控的野兽，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
他想杀她。
但他不能。
他甚至不能让她死。
他非但不能让她死，他还必须......救她？
当这个念头浮现时，江敛的脸色变的无比难看，比吞了一万只苍蝇还要恶心。
他一步步走到林栀晚身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具残破的枷锁。
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饶是以他的见识，瞳孔也不由的微微一缩。
少女的后背，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腰际，皮肉翻卷的样子惨不忍睹。最恐怖的是，里面的一整条脊骨，竟被人活生生的抽走了。
好狠的手段。
可下一秒，更让他出离愤怒的事情发生了。
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那磅礴如海的生命力，正通过那该死的血契，不受控制的，源源不断的涌入少女的体内！
这根本不是救治，是掠夺！
他就像一棵被强行嫁接的人形神药，正在被这个少女疯狂的吸取着养分，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在他的力量滋养下，她后背那恐怖的伤口，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跟愈合。新生的肉芽疯狂滋长，破损的经脉重新连接，就连那空洞的脊骨处，都有淡淡的金色光点在凝聚，仿佛要凭空再造一副骨架！
江敛的脸彻底黑了。
他闭上眼睛，神念疯狂的撞击着那道烙印在神魂上的血色图腾，尝试斩断，尝试剥离，尝试用自己所知的一切方法去破解。
他的神魂在咆哮，在挣扎，在用尽千年的修为跟意志去对抗。
没用。
所有的尝试，最终都指向同一个让他抓狂的答案：无解！
至少，在他找到彻底破解这道禁术的方法之前，眼前这个少女，就是他的命。
他的命，现在脆弱的像一只蚂蚁，一脚就能踩死。
“呵......呵呵......”
江敛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冰寒刺骨的冷冽。
好，很好。
多少年了，已经多少年没有人能把他逼到这个份上了。
他蹲下身，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捏住林栀晚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失血而惨白如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血跟泪的痕迹，哪怕在昏迷中，眉宇间依然紧锁着化不开的怨跟恨。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敛的声音轻的像情人在呢喃，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来自九幽地狱的寒气。
“等本尊找到解开契约的方法，定要将你的神魂抽出，用九天罡风吹上一万年，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他松开手，任由她的头颅无力的垂下。
然后，他坐在一旁，闭上眼。
他得疗伤。
也得......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