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脸色微变,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
沈棠一怔,站在原地没动。
她心里迅速过了一遍时间节点。
这个案子她准备了整整三周。
开庭前两小时卷宗突然被调走,而且没有通知她?
这不合规矩,更不像彭远一贯的作风。
她咬了咬后槽牙,压下心头的惊疑,转身看向阿玥。
“把最近我手上的所有卷宗都过一遍,纸质和电子的都要确认,有没有被标记移交或者修改权限。我现在就去找主任。”
她推开门,径直走向彭远的办公室。
彭远刚送走一个大客户,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领带也松了一扣。
他正靠在办公椅上揉着太阳穴。
听见推门声,他抬头一看,脸上立刻堆起惯常的和煦笑容,顺手拎起桌上的紫砂茶壶,给沈棠倒了一杯。
“来,喝口茶,刚泡的,明前龙井。”
沈棠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杯茶上,却没有伸手去接。
茶香清冽,可她一点也不想碰。
“主任,案卷是不是被您给拿走了?”
她开门见山,语气恭敬。
“那个啊,”彭远慢悠悠放下茶壶,“我交给新来的秦律师了,他下午去出庭。”
沈棠猛地站起来。
“主任,我是不是哪里没做好?”
她的声音仍压着,却已微微发颤。
“是因为上次吴阿姨来律所,情绪激动,我没能安抚好?还是我提交的辩护策略不够完善?您可以直接告诉我。”
“小沈。”彭远抬手打断她。
他的目光忽然沉了下来。
“你看着我。”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
“昨晚你爸给我打了电话,内容啥的,你心里清楚。你手头那几个案子,我都转给别人了。你赶紧跟接手律师把事情理清楚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棠站在原地,手指微微蜷起。
回国那年,她刚拿到律师执照。
沈海说是怕她刚入行被人欺负,才特意把她塞进了彭远的律所。
理由冠冕堂皇,听起来全是父爱。
可她知道,那不是保护,是监视。
这几年,彭远确实挺赏识她。
她在法庭上的表现锋利克制,逻辑严密。
他也确实在私下帮她挡过不少沈海的盘问。
他给过她空间,也递过台阶。
可再护着,他也不敢真翻脸。
因为沈海是他头顶的天,是律所背后真正的掌权者。
他们之间那层皮,彭远不能撕,也不敢撕。
“嗯,我知道了。”
沈棠终于开口,声音平静。
“秦律师在吗?”
她问,“我去跟他交接下案子。材料细节、当事人沟通进度、证据链的关键节点,我都得交代清楚,不能耽误庭审。”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没事,我想请段假,休息一阵。最近有点累,想出去走走。”
彭远点点头,神色恢复如常。
他顺势接了话茬,语气轻快了些。
“该歇就歇,年轻人别硬撑。秦律师在302整理材料,你直接去找他就行。交接完了记得把系统权限更新一下。”
她把办公桌最后一件东西缓缓装进帆布包里。
脚边忽然一动。
阿玥不知何时蹲在她身旁,伸手拽着那把老旧的转椅,一点点蹭到她跟前。
小姑娘仰着脸,眼睛瞪得圆圆的。
“师父,您……这是要走?”
从她踏入这家律师事务所的那天起,沈棠就是拼命三郎的代名词。
加班?
再正常不过。
请假?
几乎没听说过。
她的工牌永远挂在工位上。
哪怕节假日,也能在办公室的灯下看见她的背影。
同事们私下里调侃,说沈棠是所里唯一一个靠喝咖啡续命的超人。
而她从不解释,只是埋头工作。
“最近真有点扛不住了,”她语气温和,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身体有点吃不消,回家喘口气,调养一阵子。”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四周空荡的工位,又补了一句。
“所里头有新人要来,工位紧张,我先腾个位置,也算帮大家减轻点负担。”
阿玥一听,一口气松了半截。
“吓死我了!差点以为你要辞职……我还准备写封挽留书,贴在律所大厅呢!”
她嘟着嘴,眼眶微微发红,又急急地追问。
“那以后谁带我啊?主任不是老说,你早晚能单开一间办公室吗?连专属助理都要配上了!”
沈棠看着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阿玥的肩膀。
“以后有事,随时找我。”
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她庆幸今天开车来了。
不然,这些东西得来回多少趟才能搬完。
后备箱沉沉地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天气预报显示下午有大雪。
她刚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窗外就飘起了雪粒。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啪嗒声。
很快,雪越下越大。
她打开暖气,热风缓缓吹出。
她盯着前窗。
水汽被暖风一点一点舔干,玻璃渐渐透亮,露出外面被雪覆盖的街景。
路灯亮了,昏黄的光晕在雪幕中晕开。
她摸出手机,指尖有些凉。
屏幕亮起,映出她略显疲惫的脸。
她点开微信,熟练地翻到沈海的头像,手指在发送键上悬了好久。
指尖一滑,不小心点进了他朋友圈。
满屏都是沈渝欢。
突然有点想抽烟。
她从不抽,也从未学过。
但此刻,那股闷气堵在胸口。
要是会抽,这会儿真能点一支,压压这股闷气。
她想起包里有包卡比龙。
那还是之前陪周砚回老家时,在镇上的小卖部临时买的。
当时想着万一遇到紧张的事,能拿出来壮壮胆。
那时候,周砚忍不住笑出声,调侃她说:“你这人,平时严谨得像法典,怎么还藏着这玩意儿?”
后来他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
银灰色的金属外壳泛着冷光,往她包里一塞。
“拿着,万一点得着呢。”
现在,它们都在包里。
她拉开帆布包的侧袋,掏出那包烟。
抽出一根,轻轻叼在嘴上,滤嘴冰凉。
她学着周砚的样子,双手合拢,掌心朝内,将烟头护在中央,挡风。
然后,取出那个银灰色的防风打火机。
拇指用力一推,火苗噌地窜起。
她凑近,点燃了烟。
一簇湛蓝的火苗,静静跳了出来。
烟味猛地冲进鼻子里。
她从来没抽过这玩意儿。
可这一刻,她偏要试试。
结果只吸了半口,就剧烈地咳了起来,眼泪直往下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