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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凰令

第14章 赴宴

少凰令 夭夭star 5111 2025-11-11 20:29:04

  除了小时候在羽族见到的宫宇,橙鸑第一次见到如此金光闪闪的建筑。

  琉璃晚瓦屋顶与汉白玉柱......突然长在这灰蒙蒙的雾里,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但前面那带路的诡异老头已经让四人无心去欣赏,只是四处观察着,那迷雾却是还没有散开,天昏昏沉沉的,暗红色的大门两边挂着灯笼,在风中微微飘荡。

  老者敲了敲门,推开示意让四人进去,却见里面站着四个好似用泥土做的侍女,微微福身等着他们的到来,程絮乔皱着眉,紧紧地拉着橙鸑,走在最前面的萧钰声也与前面四个侍女保持着好长一截距离。到了厅堂前,还未反应过来,四个侍女二话不说手就伸过来把他们四人上上下下摸了个遍,橙鸑的剑,程絮乔的短刀,萧钰声的锦壶,章无涯的……好吧,他那里什么都没有。

  贴身的法器统统被收走,丢在外面的草丛里,一套下来干净利索,橙鸑只觉得肉疼,从她拥有南旻剑以后,从剑身到剑鞘,哪天不是用布擦了又擦,用油护养,如此这般被扔入杂草丛中——但是那四个泥人既没有刻嘴也没有刻耳朵,也不知找谁说理去。

  搜查完毕,四个泥人推开了门,一时间厅堂里的光有些晃眼睛,一股血腥气味扑鼻而来,最上面放了一张幕布,隐隐有一婀娜的女子坐在后面,朦胧之间,只见得到身形。突然一个细细的女声道:“几位面生,不过客人我都好生接待,还请四位入座。”

  想必是那女子在说话,但是声音却是耳畔传来,仿佛她就穿插在这空气中,无处不在。

  座位当中还有好些活着的人,看穿着打扮应当是镇子上的,个个面露惊恐。四个人一步一步走着,都在警惕地四处打量,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具尸体,想必是还未跑出来就被杀掉的,脖子上有一个大窟窿,往外冒的血都已经开始干了,应当是有机关发出的暗器,一击毙命。

  这位置安排的有些讲究,像是标准的九宫,每个宫位六个人连席而坐,中间为空,若主人家坐的方向在北方……橙鸑迅速看了一眼,以血迹深浅判断,座位上死的人大概可以分为两波,深的有三个人,应该是最先被杀掉的,按理来说,橙鸑大脑飞速运转着,像奇门遁甲中的三凶门——伤门、死门、惊门,今日是二月廿三,以宴会为午时开始,阳遁顺排八门——刚好就是在那三个方位。

  好,这是第一步。

  突然那个细细的声音冷不丁地来一句:“客人莫要嫌弃,赶紧落座。”应当是初来的人都怕她,幕布前面的六个位置还空着,再继续推盘已经来不及,如果自己判断得没错——橙鸑往旁边装了暗器的墙壁瞟了一眼,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坎宫位北,正好值符,亦为休门——是再好不过的位置,她指着正前方,小声地与其他三人道:“我们坐那里。”

  程絮乔只是拉着她:“你确定吗?”

  “信我一次。”

  “如果错了,”章无涯对着那幕布里的人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我们直接杀进去好了。”

  他们入座后,那女子满意地说:“上菜。”

  那些镇子上的人都吓得浑身哆嗦。

  只见从幕布后面走出九个泥侍女,端着菜,他们四人面前都有两道,一道是和菜,一道是杏仁豆腐,端上来了第三道,石耳炒蛋,橙鸑还未细细查看,却听见一个大伯哭着说:“求求你,我求求你……”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只看见了飞溅起来的鲜血。

  萧钰声掩着嘴小声地说:“你们看,没有上菜的人就会被杀死,但是那些已经死掉的人桌子上,第三道菜照样在上。”

  “我受不了了,我们四个能顶那女鬼一个吧?去把那布后面的揪出来。”章无涯嚷嚷着起身要走。

  程絮乔拦着他:“要是我们对付不过怎么办?白白赔上一条命,还不如顺着她意思看看到底要怎么样。”程絮乔声音大了不少,一个劲儿地给自己壮胆。

  “我们顺着她意思,然后这些人全死了。”章无涯拍着脑门。

  “我有个问题,”橙鸑盯着前面发呆,“可以换位置吧。”

  什么规矩都是他们自己在猜,从进门开始,有一个人倒在地上,他们就知道,逃跑是要被杀掉的;死者分布,他们知道是有位置的规律;上菜的时刻,他们知道没有菜的人会被杀掉……

  但她并没有说过。

  镇子上的人哭的哭,嚎的嚎,根本没有人有心思去吃饭,橙鸑见着旁边艮位的一个大婶看着还比较好说话,旁边也空了位置,三步做一步地挪了过去,才知道她刚刚是埋着头,现在看来已经哭红了眼。

  “婶儿,你这边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安全,你如果不嫌弃,坐我们这边来吧。”

  “可以换座位?”大婶一脸狐疑,旁边的男子听见了还特意大声地问了一句:“可以换座位?”

  橙鸑尴尬地又三步做一步地退了回去,这下所有人都盯着他们四个人。

  那一刻,橙鸑突然很后悔。

  她不知道那些人眼里有什么,也许是贪婪的希望,也许是莫名的恶意,都让人不寒而栗。

  “可以呀,当然可以。”那女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不必如此拘谨。”

  “上第四道菜。”

  泥侍女又排成两列上来,这第四道菜是生鱼鲙,每个人桌上摆着一小盘,薄薄的切成好几片,周围包着橙丝与葱姜蒜,说实话,橙鸑有些饿,是真的想吃。

  但是现在不可能。

  另外一边的开门落乾宫,但是白虎遇天柱,为凶,橙鸑心中默数到一个大叔身上,上菜的时候他面前空了出来,他一瞬间慌了神,拉扯着两边的人:“我要和你换座!我要和你换座!都给我让开,让开!”

  他一边的男子一巴掌扇了过去,打开了他的手,大叔吃痛红了眼,见旁边有一个小孩,硬生生地把他从母亲的怀里拖了过来,那位母亲拼了命地护住孩子,尖叫声、嘶吼声、啼哭声混在了一起,章无涯大骂一句:“畜生!”起身一拍桌筷子弹了起来,一掌打飞了出去,撞开了暗器,擦着那孩子的耳朵飞了过去。

  然后是巽宫。

  一位老者见自己面前没有菜,捋了捋胡须,淡然自若的脸上有些失望,一枚铜钱飞了过去,他只觉得后脑勺有风吹过,自己却毫发无伤。

  程絮乔擦着汗望了望那老者,道:“他想和我们交谈交谈。”

  萧钰声一个健步走了过去,老者捋着胡须一笑:“果然是有功夫傍身的人。”

  他随萧钰声来,坐到了旁边位置,四个人作揖,他摇了摇手,坐下微笑着说:“四位请吾来,是有什么问题想与吾讨论讨论?”

  “想问问老先生,是否知道一个人,名为何杏诗。”橙鸑毫不犹豫地问出了心中所想的问题。

  老者点了点头,道:“诸位都是外乡人,不知道这何家一直做的啊,是小地的甸官,当年何小姐十二岁夭亡的时候,老夫正值不惑之年,何大人因爱女早夭,悲痛欲绝最后也驾鹤西去,庶子和姨母不知怎滴,在家中暴毙而亡。”

  老者捋了捋胡须,叹了一口气,“何家也是屡屡出怪事,落寞到了今日。”

  橙鸑已经猜到了八九分,转过头去没有说话,萧钰声又追问:“那这镇子上的迷雾,还有这宴会,都是从何时开始的?”

  “这雾已经持续了一个月了,镇子上的居民频频失踪,约莫都是来到了这里被杀掉的。”老者思索了一阵说。

  “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一个骷髅老头接你们?”章无涯身子往这边倾了倾,都快贴上萧钰声了,被萧钰声往旁边推开了去。

  老者顿了顿,摇了摇头:“老朽与其他人是自己走进来的。”

  橙鸑靠着椅背,抱着手,程絮乔紧锁着眉头观察着这里的每一个人,章无涯咬着手指沉思,萧钰声在确认锦壶的时间,女子又喊道:“上菜!”

  这次上的是饭后的时令水果,泥侍女取的名字比较风雅,谓之“沉李浮瓜”。

  和,杏,石,生,辰......

  “今日是何杏诗的生辰,”橙鸑自言自语,没有想到菜名开始的字连在一起,居然可以读出一句话,“上个月迷雾开始的时候,应当是她的忌日。”

  老者微微思索,一惊:“还真是!”转过头看向橙鸑,被吓得从凳子上摔了下去,橙鸑也知,有一只手悄悄地放在了她的肩上,另一只手拿刀抵在了她的后颈上。

  两只手的主人穿着杏黄色的衣裳,杂乱的长发上还滴着水珠。

  那就是何杏诗的……魂魄?

  席上的小孩哭了起来,其他人脸色煞白,爹娘只是哄着,捂着孩子的嘴,其他人动也不敢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程絮乔瞪大了双眼,举起了袖子里的桃木符,章无涯紧握着拳头,萧钰声已经打开了他满是法宝的乾坤袋。

  “退后。”橙鸑感觉到后面的刀离自己近了一点点,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说。

  “那么多个日月,”何杏诗缓缓开口了,“妹妹只用一炷香的时间便明白了姐姐的苦衷。”

  “我比你大,”橙鸑道,“我是姐姐。”

  没错,橙鸑脸色一沉,就声音与身高来讲,根本不是十二岁的女孩——她留在了阳间,还“长大”了。

  何杏诗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没事,马上我们就可以不分你我了。”

  “我可与你无冤无仇……”

  “别急,也有他们的份。”何杏诗冷冷地说。

  “你要作甚?”

  她的一只手开始抚摸橙鸑的脸颊,有些欣喜地说:“我会好好用你的肉身,至于你的魂魄……”她拿出了一个陶瓷娃娃,“在这里面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橙鸑瞥了一眼陶瓷娃娃,与梦中无异的长衫男子,微微行礼——哈,果然是蓄谋已久。

  “今天是你生辰,那我就大大方方地做寿礼好了。”橙鸑闭上眼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抬着头望向程絮乔,程絮乔立刻心领神会,见橙鸑往旁边转了转,她赶紧招呼着章无涯和萧钰声从一边绕到厅堂的正中间。

  “可是为何是我?仅仅只是因为我知你有冤情?”橙鸑漫不经心地从她那里拿过陶瓷娃娃,明明有了心理准备,却摸到底部的时候,琵琶似的符号还是刺痛了手指。

  “这山海间,有谁不知凰血,魂珠,昆仑石,无心眼四物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何杏诗放声大笑起来,“虽然你的血液没有你父皇那般纯粹,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橙鸑还真没听过,她从未觉得世间真有可以起死回生的事情。

  不过,父皇?她怎知自己的事情?

  橙鸑捏了捏拳头,已经来不及去想了,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萧钰声的乾坤袋里有一样法宝,叫“万钧”,像一个砝码一样,不过需要在上面绑一个特殊的绳子,因为它一放在地上,就会一直往下沉,以至于开出一个无底洞。

  现在他把万钧放在厅堂的正中央,此为中宫,中宫为空的时候,易成为阵眼。

  哪里有什么大宅院和金碧辉煌的厅堂,一切不过都是幻术——

  破阵。

  在万钧坠下的那一刹那,橙鸑二话不说从怀里抽出了桃木簪,一个转身反手对准了何杏诗的眼睛,她眼见幻术消失,化成了一缕烟逃了出去,橙鸑一挥手,手腕上的绸绫脱了下来,紧紧追上。

  原来这里是墓地,什么椅子桌子全是乱石堆砌,那金雕玉琢的墙壁是墓碑。众人唯一庆幸的大概就是自己没有吃那五道菜肴,现在幻觉消失,竟然都是杂草和蛆虫。

  程絮乔有些责怪章无涯之前说的话:“你不是说鬼杀不了人吗?我看她手上已经有几百条人命了。”

  “所以这些都不是她干的,”橙鸑走在前面找绸绫,“凶手,或许是帮凶也可能是主谋另有其人。”

  镇子上的雾散了,只是阳光还是有几分黯淡。

  在杂草里找到了自己的法器以后,他们一路走到了正回水畔。

  那里站着一个白色头发,一席白衣的男子,手里拿着缠成一坨的绸绫。

  “阁下该怎么称呼?”

  “在下谢屿。”

  正回水里唯一的一只白色飞鱼,因为颜色被同伴抛弃,被圈养在何家的池塘里。

  在谢屿眼里,何杏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尽管母亲走得早,但她有爱她的家人,有要好的朋友,有姣好的外貌,活泼的性格。

  有时候,她在给他喂鱼食的时候,会念念叨叨地讲很多故事,他也会认真地听。

  幸福变成了一个圈,紧紧地包围着她,直到家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声称是父亲的小妾与私生子,来继承何氏的家业,父亲为了让何广源合乎礼法,愿意将何杏诗的亲生母亲移除宗祠。

  在何杏诗的眼里,尽管母亲已经去世,父亲还是深爱着她们母女俩的,以至于再也不娶其他女子——而此刻要将母亲的灵位移走......她在祠堂里大闹,第一次与父亲发生争执,以至于母亲的灵位在人群中被撞翻在地。

  最疼何杏诗的祖母都被气得不行,直接病倒了,没有撑过那个大雪飘飘的冬天。

  再也没有伙伴来,一家人围着陪她过生日的时候了。

  “我的名字是她给我取的,”谢屿垂了垂眼,“在我闭修准备修炼成人形的七日,她就出事了。”

  何杏诗尝试着去接受这个新来的哥哥和“娘”——这个哥哥她倒是以前见到过,总是偷别人家的饭,偷别人家的银两,偷别人家养的鸡。

  只是何广源好像一点也不喜欢他,眼里的阴鸷与乖戾让她很不安。

  “这个畜生......”谢屿讲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死死地握着拳头,“他玷污了杏诗,杏诗受不了,就,跳井自杀了......”

  头发上的水滴......橙鸑没有说话,四个人都沉默了。

  “我拼了命的想留住她的魂魄,寻找秘法的时候遇上一个人他告诉我,他可以用禁术把杏诗留在陶瓷娃娃体内五年,在五年内必须找到合适的肉体互相交换魂魄,以此杏诗就会复活。”谢屿叹了一口气。

  “那刚刚,为什么放弃了。”橙鸑从他手里接过绸绫。

  “其实今天那些人,都没有死,就是幻术,那一箭下去,没有一个是击中要害的。”

  “我刚找到杏诗魂魄的时候,她还是原来的幸福的模样,”他看着绸绫绕着的魂魄颜色越来越淡,说话的时候眼角不自觉地流下一滴泪,“但是随着时间变长,她的怨气越攒越多,甚至是去杀人——我不仅没有去制止,反而助长了她去迫害太多无辜的人——现在,她连转世的资格都快没有了。”

  “其实她只是想有一场镇上所有人都为她庆祝的生日宴。”他顿了顿,“而不是所有人为她吊唁的葬礼。”

  橙鸑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身上所有的孽障都算在我头上,我自会去瑶台领罚。”

  围绕在绸绫旁边的魂魄费进了谢屿的手心,又飘散于风中,散落于天际,谢屿抬起头,却再也寻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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