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离婚
“呐,吃饭!”
是穿着一身碎花罩衫、蓝布裤,扎着个大麻花辫的江晚吟——江知远的亲妹妹。
上个月刚来这边厂里工作,江晚吟来的第二天,陶玉便动手打了她男朋友,两人也因此结下了梁子。
见江晚吟将碗筷放在地上便要关门出去,陶玉急忙出声叫住了她。
“等一下。”
江晚吟被她吓得不轻,拿起一旁的扫把挡在身前。
声音哆哆嗦嗦。
“你又要干嘛?你这次要是再打我,我哥肯定不会再偏袒你了。”
她这么一说,陶玉才想起来之前原主好像还和她掐过架,江晚吟惨败,只能找她哥告状,可江知远搞清楚原委后竟然让江晚吟给她道歉。
想到这,陶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尴尬一笑。
“我就是想问问你今年是啥时候。”
江晚吟被陶玉这问题问得一怔,随即那脸上立刻堆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1980年啊!陶玉,你莫不是真把脑子摔坏了吧?还是说……”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陶玉身上扫来扫去。
“还是说没读过一天书,连今年是哪年都记不清了?睁眼瞎?”
“睁眼瞎”三个字,像针一样,深深刺痛了陶玉。
她在原来那个世界,就是因为家里穷,又是女孩,没上过一天学,大字不识一个,吃了太多亏,受了太多白眼与嫌弃。
没想到换了个地方,换了个身子,这顶“文盲”的帽子,还是死死扣在她头上!
江晚吟见她眼神一暗,只当是被自己说中了痛处,积压的不满喷涌而出,声音又尖又锐。
“我告诉你陶玉,你要是还有点自知之明,就赶紧跟我哥离婚,别死皮赖脸地拖累他了!”
“当初要不是你趁着我哥受伤不清醒,逼着他以身相许,他能看得上你?”
她越说越替她哥不值,“我哥那是歌舞团的台柱子,前途光明着哩!要不是你横插一杠子,他早就跟柳橙姐在一起了!哪轮得到你在这儿撒野!”
柳橙?
陶玉心里咯噔一下,她还没看到这号人的出场呢。
她稳住心神,顺着话头问,声音有点干涩:“柳橙……她是谁?”
见陶玉似乎“上了心”,江晚吟立刻来了精神,语气都带上了炫耀:“柳橙姐跟我哥可是在乡下一起长大,现在又在一个团里工作,他们可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人家柳橙姐可是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读的书比你走过的路都多!知书达理,长得又俊,说话温温柔柔的,那才跟我哥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
她鄙夷的目光再次扫过陶玉,带着轻视。
“再看看你?除了撒泼打架、逼人娶你,还会干啥?就是个泼辣没文化的土包子!你怕是连你自己的名字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吧?”
见陶玉脸黑得能挤出墨来,江晚吟生怕再挨打,赶紧“砰”地一声摔上门,落锁跑远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可江晚吟那些话,却像锥子一样扎在陶玉心上。
就因为不识字,不会签自己的名字,她被丈夫扔在了人满为患的医院里;
因为不识字,她连丈夫出轨了都不知道,还是女儿告诉她的;因为不识字,自己被婆婆嫌弃……
她以为换了个年轻的身体就能摆脱,没想到,“文盲”就像跗骨之蛆,也跟着她一起过来了!
一股混杂着前世今生所有屈辱和不甘的烈火,猛地从心底烧起来。
她死死地攥着拳头,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不!绝对不行!
上辈子没机会,没条件,她认了!可现在,她年轻,国家正好在搞扫盲,她凭什么还要当睁眼瞎?!
老天爷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不就是让她来改写命运的吗?
扫盲班!她一定要去扫盲班!她要把上辈子缺的课全都补回来!
她要堂堂正正地写出自己的名字,要能看懂报纸,读懂信,要摆脱这个“文盲帽”!
这念头像一道光,劈开了她心里的迷茫和恐惧。
她看着墙上的结婚照,捏紧了拳头。
眼下,她要结束这错误的婚姻。
她不能顶着一个“文盲泼妇”的名头,拖着一个根本不属于她的男人。
而且江晚吟说的对,他和柳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离婚,对她,对江知远,都是解脱。
想到这里,陶玉冷静下来,开始在房间里翻找。
记忆里,原主好像把江知远给她的纸笔都塞在了角落。
陶玉找了半天,终于在床头柜的角落里摸到了一卷粗糙发黄的草纸和一支铅笔。
她抖了抖那纸上的灰尘,将纸张平铺在桌上。握着笔的手却迟迟不敢下笔。
她是想离婚,可她不会写那两个字啊!
她在原来的那个世界里,最多就是照着女儿给她写的字,歪歪扭扭画过自己的名字,还总被丈夫笑话像鬼画符。
憋了半晌,她看着空白的纸张,忽然灵光一闪——不会写字,还不会画吗?
她记得村里以前有人闹分家,说不清楚,就在地上画个梨,表示要“分离”!
对!就画个梨!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拿起铅笔,用尽全身的力气,在纸中间画了一个歪歪扭扭、大小不匀、看起来像个疙瘩梨的图案。
画完,她看着那个歪七扭八的梨,觉得实在是丑得拿不出手。
烦躁地将纸一撕,揉成一团扔在了一旁,转头又开始画梨。
也不知她撕了多少张纸,桌上的纸团都掉在了地上。
她沉浸在自己的“艺术创作”之中,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察觉到。
穿着白色衬衣,绿色裤子的江知远一推开门便看到了放在地上没动过的饭菜,和端坐在凳子上埋头扔纸团的陶玉。
他弯下腰,随手捡起一个纸团展开。
一个疙瘩?她画疙瘩干什么?
正欲开口,陶玉突然伸了个懒腰,随后拿起一张纸,惊呼一声:“不错不错。”
“为什么不吃饭?”
江知远冷冽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陶玉一个激灵竟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你是鬼吗?走路没声儿。”
知道自己这是穿越后,陶玉对他的防备之心也消散了许多。
“是你太专心了。”
陶玉起身拍拍屁股,将那张自己觉得最满意的“离婚协议”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
江知远看着纸上的歪七扭八的梨,一脸疑惑。
“你看看这像什么水果?”陶玉见他未意会到自己的意思,出声提醒。
“梨。”
“对!离什么?”
陶玉拍手,期待着他能说出那两个字。
“什么意思?”江知远却被她搞得一头雾水。
见男人依旧一脸懵,陶玉皱了皱眉,又出声提醒。
“你看这梨是不是分开了?”
“然后呢?”江知远依旧一头雾水。
见江知远始终没能理解她的意思,陶玉脸一红,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那啥,我们离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