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爹爹”
白榆的话音刚落,廊下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诶呀呀?”裴熙眉梢微挑,“这可不得了了,不过家主这反应……倒也不算意外。”他语气轻飘飘的,似乎早已料到。
绯墨直接嗤笑出声,紫眸中掠过一丝讥讽:“老头子这是被当面忤逆,心里不痛快了?拿捏不了人,就开始拿捏资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话语中毫不掩饰对闻人清和的不满,但这份不满里,有多少是为赵溪岳鸣不平,又有多少是出于对家主权威被挑战的幸灾乐祸,就不得而知了。
止渊依旧沉默,并未发表任何看法,但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一些。
白榆轻轻叹了口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空间属性本就稀有,相应的修炼资源更是难得。若无家族支持,闻人小姐日后想要精进,怕是难如登天。”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另外三人,语气温和却带着试探,“诸位……有何打算?”
裴熙夸张地瞪大双眼:“能有什么打算?家主之命,岂是我等能置喙的?”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再说了,月月今天受的惊吓够多了,伤也没好利索,哭哭啼啼的,跟个水做的人儿似的,现在跟她说这些烦心事,岂不是雪上加霜?等她能下床了再说吧。”
绯墨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恶意:“裴熙说得对,让她自己先折腾去吧。小爷我倒想看看,没了资源,她和她怀里那小东西能撑多久。说不定过几天就自己哭着来求我们了呢?”
他嘴上说得刻薄,眼神却不易察觉地往房门方向瞟了一眼,补充道,“反正现在死不了,操心那么多干嘛。”
止渊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仿佛他们讨论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直到绯墨说完,他才冷冷地瞥了几人一眼,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无聊。”
裴熙看着止渊离去的背影,挑了挑眉,又瞥了一眼赵溪岳的房门,最终也摇着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了。
绯墨伸了个懒腰,紫发在夕阳余晖中划过一道流光:“没意思,小爷回去睡觉了。”
转眼间,廊下便只剩下白榆一人。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温和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思量。
接下来的半个月,赵溪岳几乎是被软禁在房中。
房门被闻人府的侍女们贴心地守着,美其名曰修养身体,实则将她与外界隔绝开来。
每日清晨,止渊总会准时送来那碗黑褐色的药,附带一颗晶莹的蜜饯。
赵溪岳早已习惯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接过药一饮而尽,却始终没碰过那颗蜜饯——她始终对这些人送来的东西保持着警惕。
绯墨偶尔会扔进来一束沾露的晨花,裴熙则变着法儿送些稀奇的小玩意儿:会咕咕叫的机关鸟、缀着碎钻的发带,甚至是一盒能变出糖果的机关匣。
可这些东西全被她原封不动地搁在墙角,连包装都没拆过。
赵溪岳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侍女们被严令禁止与她谈论任何与修炼、御兽相关的话题,但在其他方面,尤其是关于闻人汐月本身的事情,几乎是有问必答。
她干脆以“卧床许久,恐生疏了规矩”为由,请求侍女,尤其是较为年长沉稳的青竹,重新教导她闻人府的礼仪,以及……那位真正的大小姐曾经的一些习惯。
从行走时裙摆的弧度,到执杯时指尖的微曲;从垂眸时眼睫该低敛到何种程度,到微笑时嘴角该上扬几分。
她甚至旁敲侧击地从青竹那里,得知了闻人汐月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习惯。
无人时,她便对着房间里那面模糊的铜镜,一遍遍地练习行走、转身、行礼的弧度,反复揣摩那些细微的小动作,调整脸上的表情,力求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复刻那个早已逝去的闻人汐月。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赵溪岳感觉那种莫名的窥视感越来越强。
这天,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以及侍女们带着一丝惶恐的问安声。
来了!
赵溪岳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迅速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利用疼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一个月反复练习形成的肌肉记忆让她几乎是瞬间调整好了姿态,低眉顺眼,嘴角挂上那抹练习了无数次弧度完美的温柔浅笑。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闻人清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面容隐在阴影中。
赵溪岳垂下眼睫,死死咬住牙关,压下喉咙里的颤抖和恨意,依着这一个月苦练的成果,行了一个标准到近乎完美的礼。
“爹爹。”
闻人清和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表演,房间内的空气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赵溪岳强迫自己迎上那目光,尽管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那微笑,轻声细语地回答着闻人清和偶尔提出的关于她身体恢复情况的问话。
“……劳爹爹挂心,女儿已无大碍了。”声音温软,甚至在说完后还在摩挲着袖口,仿佛下意识的小动作。
闻人清和的视线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赵溪岳感觉自己的神经快要绷断时,闻人清和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平淡无波:“既然伤已无大碍,整日闷在房里也无益。明日开始,可在府中适当走动。”
赵溪岳心中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解脱感几乎要冲垮她的伪装。
“是,谢谢爹爹。”说着还将一双眼睛弯起,捋了捋落在脸侧的发丝。
闻人清和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了。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赵溪岳几乎虚脱般地靠在了桌沿,大口喘息着,这才发现自己掌心已被掐出几道深深的红痕。
刚才那看似自然的应对,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若非这一个月来她苦思冥想,终于找到了一个勉强能稳住心神的办法——在面对闻人清和时,刻意不去看他的脸,只在脑海中拼命勾勒出父亲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面容,想象着是父亲在与自己对话。
恐怕她根本无法在那般恐怖的注视下支撑下来。
将那个疯子想象成爸爸……
这念头让她心头一阵酸涩,却又带着一丝扭曲的慰藉,至少这办法奏效了。
她缓了缓急促的心跳,待四肢恢复了些力气,才起身抱起藏在床榻里的希希,快步走出了禁锢她一个多月的房门。
外面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新,让她有种重获新生的恍惚感。
然而这份短暂的松懈并未持续太久,就在一个拐角处,她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赵溪岳被撞得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预想中摔倒在地的疼痛并未传来,一只手臂及时地揽住了她的后腰,稳住了她失衡的身形。
那手臂结实有力,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温热的触感。
赵溪岳惊魂未定地抬头,撞入了一双清澈明亮、此刻盛满了担忧的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