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对不起
赵溪岳深吸一口气,猛地抬手。
“砰!”
白皙的手掌重重拍在茶几上,震得蜜饯匣子都跳了一下。
“都给我闭嘴!”
这一声怒喝像是按下了暂停键,整个花厅瞬间鸦雀无声。
绯墨和裴熙保持着互相指责的姿势僵在原地,砚衡吓得往后缩了缩,连止渊递药瓶的动作都顿住了。
“你,”她指向绯墨,“再显摆就把花环还我。”
“你,”手指转向裴熙,“再吵吵这辈子都别想要我做的东西。”
“你,”看向砚衡,“下次再跟着瞎起哄,就别来了。”
目光又落在止渊身上:“药放下,我自己会吃。”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始终笑眯眯的白榆身上。
温润公子依旧端着茶盏,仿佛这场闹剧与他毫无关系。“白公子。”她轻飘飘唤道,“你既未参与闯入,为何也不拦着?”
也不等白榆回答,她直接摆摆手,“现在,要么安静地坐着,要么立刻出去。”
五个男人面面相觑,竟真的都老实了。
绯墨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裴熙讪讪地退了回去,砚衡小心翼翼地把花束放在桌上,止渊将药瓶轻轻放下,连一直作壁上观的白榆都正了正神色。
世界总算是清净了。
赵溪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果然,对待这群人,好声好气是没用的。
她也不是不想做得更过分些,把这群扰人清静的家伙统统轰出去,或者干脆一人给一脚才解气。
但不行。
闻人汐月这个人设,温柔娴静是刻在骨子里的,让她不能真的随心所欲。
但适度的怒火显然是有用的,至少让他们明白了她的底线。
她暗暗叹了口气,不再多言,伸手拿起止渊放在桌上的药瓶,倒出一粒乌黑的丹药。
药丸入口,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让她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就想找水。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一颗蜜饯递到了她面前。
是止渊。
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动作比思维更快。
大约递出后才想起她方才冷硬的态度,冰蓝色的眼眸里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似乎预想着她会拒绝。
然而,赵溪岳只是顿了顿,便自然地伸手接过那颗蜜饯,飞快地放入了口中。
清甜的滋味迅速冲淡了苦涩,让她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她当然看见止渊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讶异。
就是要这样,不能一味强硬,这才能让他们摸不清她的路数,不敢再轻易放肆。
果然,一旁的绯墨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瞪圆了,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一副“小爷我的蜜饯难道不好吗”的憋屈表情,眼看就要炸毛。
然而当绯墨接触到她的目光,想起她刚才那句“再显摆就把花环还我”,已经到了嘴边的抱怨硬生生卡住,只余下一脸的郁闷和不甘,却不敢再吭声。
很好。
赵溪岳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这杀鸡儆猴的效果不错。
拿最闹腾的绯墨和止渊做个对比,让他知道,再不知分寸,连这点“特殊待遇”都不会有。
至少能让他安静一会儿。
她慢条斯理地咽下蜜饯的甜意,感觉喉间的苦涩尽数散去,这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几人。
“药也吃了,”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诸位还有别的事吗?”
这话里的逐客意味再明显不过。
砚衡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没、没事了!小姐你好生休息,我……我先告辞了。”
裴熙讪笑道:“月月你好好养伤,我明日再来看你。”
止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白榆从容起身:“闻人小姐好生休养,若有需要,随时差人告知白某。”
唯独绯墨还磨磨蹭蹭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赵溪岳:“怎么,需要我送你?”
“不用不用!”绯墨立刻摆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我明日……我过几日再来看你!”说完一溜烟跑了,生怕慢一步就要被赶出去。
看着瞬间空荡下来的花厅,赵溪岳终于长舒一口气。
世界是清净了,可心底却莫名漫上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闷和低落,像被一层湿冷的薄雾笼罩着。
青竹见她神色恹恹,轻声提议:“小姐,可是心里烦闷?要不……奴婢陪您去园子里走走,透透气?”
她沉默片刻:“青竹,上次我让你办的事……妥当了么?”
青竹轻轻点头,神色也郑重了几分:“小姐放心,已经按您的吩咐办好了。在后山,寻了一处安静向阳的地方。”
赵溪岳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她一直想去,却又一直怯于面对,但此刻,那种想要逃离眼前一切、寻求片刻安宁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赵溪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情绪复杂:“……带我去吧。”
青竹不再多言,默默在前引路。
两人穿过曲折的回廊,越走越僻静,直至来到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的角落。
这里绿树成荫,野花零星点缀,倒是难得的清幽。
而在山坡向阳的一面,一个小小的、新垒的土包安静地立在那里,前面立着一块简单的木牌,上面是赵溪岳亲手刻下的字——青鱼之墓。
青竹将带来的几样清淡果品轻轻放在墓前,便默默地退到了远处守着,留给赵溪岳独处的空间。
赵溪岳缓缓走到墓前,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撩起裙摆,不顾地上的尘土,在那小小的土坟旁坐了下来。
她呆呆地看着那块粗糙的墓碑,眼眶微微发热。
这里面,没有尸体。
闻人清和的手段太过残忍,青鱼直接在她面前爆炸。
这里面只埋着几件青鱼生前用过的旧物,一方手帕,一支木簪,还有……她死时身上残留的几片沾满鲜血的衣角。
那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尚未弄清状况,就亲眼目睹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因她而消逝,这份沉重像梦魇一样压在她心底。
之前她一直不敢来,或者说没有勇气来面对,总觉得自己也是个受害者,莫名其妙被卷入这场纷争,背负上原主的命运和孽债。
可此刻,坐在这荒草萋萋的坟前,看着这冰冷的石碑,那种沉重的负罪感再也无法逃避。
如果不是她那么激烈的尖叫……
过了许久,赵溪岳才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拂去墓碑上的些许尘土,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人。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试了几次,才发出极轻极细微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青鱼……姐姐……”
“对不起啊……”
“都是我……连累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