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芒碎金般泼洒下来,流淌过银质托盘、剔透的香槟杯,以及一张张精心雕琢过的熟悉面孔。
衣香鬓影,笑语喧阗,偌大的宴会厅里光影交错,浮动着上流社会特有的、混合了昂贵香水与若有若无优越感的空气。
这是林晚的“归巢宴”。
她站在入口处,一袭丝绒质地的墨绿色长裙,衬得肤色胜雪,简洁流畅的剪裁勾勒出三年时光打磨后愈发沉静的线条。
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成了今夜最迷人的符号。
“晚晚!你可算回来了!”
闺蜜方蕊第一个扑上来,带着香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声音带着夸张的喜悦,“想死我们了!”
“晚晚姐,风采更胜当年啊!”
“林大小姐,这三年可让我们望眼欲穿了!”
朋友们迅速围拢过来,热情洋溢的问候如同温暖的海浪将她包裹。
林晚一一回应,笑容无懈可击,眼神清亮,仿佛从未离开过这片熟悉的浮华之地。
直到目光越过簇拥的人群,不期然地撞上了另一道视线。
顾承宇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根罗马柱旁。
他依旧是人群焦点的模样,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将身形衬托得挺拔轩昂,眉眼间却沉淀着某种林晚从未见过的倦怠,如同昂贵的丝绒蒙上了一层薄灰。
他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琥珀色液体,遥遥望来,那眼神沉甸甸的,仿佛凝滞的暮霭——
愧疚、复杂,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探寻。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那些围绕在林晚身边的欢声笑语也敏感地察觉到这微妙的停顿,音量悄然降了几分。
林晚唇畔的笑容纹丝未动,仿佛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拂过湖面。
她甚至没有刻意回避那目光,反而举了举手中晶莹的酒杯,隔着流动的光影与人群,朝着顾承宇的方向,极轻、极淡地颔首致意。
那姿态,是真正经过千帆后的疏离平和,像对待任何一个久未谋面的普通故人。
心中却猝不及防地,被一道刺眼的白光撕裂——
是记忆中那个冰冷的雨天。
顾家大宅厚重的雕花门外,雨幕连天。
顾承宇站在台阶下,紧紧攥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连衣裙的女孩的手腕。
雨水顺着他浓黑的发梢滴落,砸在女孩单薄的肩头。
他抬头望着站在门口、脸色惨白的林晚,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模糊又异常清晰:“晚晚,对不起……她更需要我。”
那一刻,她为他画过的二十年的铅笔线条,她珍藏的每一张捕捉过他神情的素描,都在心口轰然化为冰冷的灰烬。
林晚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宴会厅里温暖馥郁的空气重新涌入肺腑,驱散了那瞬间渗骨的寒意。
指尖用力压了压冰凉的杯壁,借着那一点刺骨的清醒,她彻底敛去了眼底最后一缕波动,笑意重新在脸上完美铺陈开来,继续着与身边朋友的谈笑风生,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失神从未发生。
顾承宇的目光,在她刻意营造的若无其事中,缓缓地、沉重地移开了。
夜色渐深,杯中的香槟见了底。
林晚感到一丝浮于表面的疲惫,如同精致的妆容下透出的微不可察的倦意。
她放下空杯,姿态优雅地向仍在兴头上的朋友们告辞:“你们尽兴,我先走一步,时差有点熬不住了。”
“这么早?再玩会儿嘛!”
方蕊挽留。
“乖,改天一一定单独赔罪。”
林晚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
她步履从容地穿过依旧喧闹的人群,曼妙的身影在璀璨灯影下拖曳出从容的轨迹。
有朋友的目光追随,带着洞悉一切的叹息。
推开厚重的、隔绝了喧嚣与寒意的玻璃门,深秋夜晚凛冽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林晚微微瑟缩了一下,正准备走下台阶,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
“林小姐!请等一下!”
林晚脚步顿住,转过身。
苏晓冉追了出来,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微微喘着气。
她穿着一件当季新款的小礼服,粉色,缀着细碎的水钻,灯光下倒也闪耀。
只是那昂贵的衣料似乎并未能完全包裹住她骨子里透出的那种局促。
精心打理过的卷发因刚才的小跑,鬓边有细微的松散。
她的眼神像受惊的小鹿,快速地扫过林晚平静无波的脸,又飞快地瞟了一眼玻璃门内——
顾承宇的身影隐约可见。
她两手紧紧攥着自己精致的手包,指节用力到泛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小姐……欢迎你回国。”
林晚静静地看着她。
三年光阴,并未在这个曾经柔弱如菟丝花的女孩身上沉淀出真正的从容与底气。
那华丽的衣裳下,包裹着的依旧是那个需要死死抓住救命稻草的灵魂。
苏晓冉此刻的紧张和防备,如同写在脸上不加掩饰的宣言——
她在害怕,害怕林晚的归来,害怕这精心构筑、实则摇摇欲坠的堡垒出现一丝裂缝。
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如同阴冷的蛇,从尚未完全关拢的门缝里钻了出来。
“啧,瞧她急的,这就追出来了?防贼呢?”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薄。
“可不是么,生怕晚晚把她的宝贝抢回去。也不想想,当初是谁靠着手段硬撬走的?”
“真是搞不懂承宇哥当年怎么想的……放着晚晚这样的不要……”
另一个声音接口,带着浓浓的惋惜和不解,“要不是她横插进来,晚晚何至于当初远走?承宇哥和晚晚……唉,真是造化弄人!”
每一句,都像无形的针,狠狠扎在苏晓冉紧绷的神经上。
她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着,攥着手包的指关节绷得更紧,几乎要刺破薄薄的皮料。
她求助似的再次望向门内顾承宇的方向,眼神充满了慌乱和无措。
就在这时,顾承宇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大步走来,眉头紧锁,英俊的脸上带着一种被琐事烦扰的不耐。
他并未第一时间走向苏晓冉,目光掠过妻子煞白慌乱的脸时,那抹不耐甚至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深了一分。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任何玫瑰色的光环褪去,暴露出根茎上的尖刺。
日常琐碎的消磨,见识眼界的巨大鸿沟一次次在重要场合带来的难堪,家族内部从未停歇的抵触与压力……
再深的迷恋,也终究抵不过这日复一日的落差与疲惫。
那份曾经拼尽一切也要守护的炽热,早已在冰冷的现实里冷却成了沉重的负担。
“承宇……”
苏晓冉怯怯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委屈的哭腔。
顾承宇没有应她,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终究只化为喉结一个无声的滚动。
那眼神里沉淀的愧疚更深了,还混杂着一丝难言的倦怠与某种……
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复杂难辨的追忆。
玻璃门后,那些针对苏晓冉的议论并没有停歇,反而因顾承宇的出现而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看看,看看,又把承宇哥弄得一脸烦躁……”
“真以为穿上公主裙就是公主了?麻雀就是麻雀,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苏晓冉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眼圈瞬间红了,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几乎要藏到顾承宇身后去,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林晚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神色各异的两人,最终停留在苏晓冉写满惊惶和委屈的脸上。
她微微弯起唇角,那笑容得体而疏离,像精心测量过的面具。
她上前一步,声音清晰、平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门内窥探的眼睛和耳朵都捕捉到:
“晓冉,谢谢你来接我。”
她顿了顿,语气温和得如同公式化的祝福词,“三年不见,看到你和承宇……很好。”
她的目光坦然地迎上顾承宇深沉复杂的视线,唇角的弧度加深,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那句在舌尖萦绕已久的话:
“祝你们,百年好合。”
话音落下,林晚再没有丝毫停留,对着两人微微颔首,随即决然转身。
墨绿色的裙摆在深秋的夜风中划出一道利落而优雅的弧线。
高跟鞋敲击着冰冷的石阶,清脆、稳定,一步步走向早已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她没有回头。
那句“百年好合”,轻飘飘回荡在身后冰冷的空气里,像一场盛大而空洞的告别礼。
车门被恭敬地拉开,林晚俯身坐入后座。
隔绝了夜风与身后令人窒息的目光,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皮革的味道和引擎低沉的嗡鸣。
脊背挺直的姿态终于松懈下来,她疲倦地闭上眼,将头轻轻靠在冰凉的真皮靠枕上。
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如同那些无法摆脱的、破碎的记忆碎片。
那句脱口而出的祝福,像一个无形的楔子,狠狠钉进了心底某个从未愈合的角落,钝痛无声弥漫。
车子驶入林家老宅厚重雕花的铁门,在灯火通明的主楼前停下。
父亲林正宏和母亲秦淑仪早已站在玄关处翘首期盼。
“晚晚!”
母亲秦淑仪抢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女儿的手,眼圈微红,上下打量着,“瘦了,看着也累了。今晚……没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吧?”
她语气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父亲林正宏站在一旁,威严的面容上同样带着深切的关怀,他沉稳地问:“宴会还顺利?没人为难你吧?”
目光锐利,像是要洞察女儿脸上任何细微的情绪波动。
林晚轻轻回握住母亲温暖的手,对父亲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爸,妈,我很好。朋友们都很热情,怎么会有人为难我?”
她换上柔软的拖鞋,语气轻松地把话题引开,“就是时差还没倒过来,有点犯困。”
一家三口走进温暖明亮的客厅,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上坐下。
佣人适时奉上温热的参茶。
袅袅的热气氤氲开来,稍稍驱散了林晚身上带回的深秋寒意。
短暂的沉默后,林正宏放下茶杯,看着女儿,目光深邃,带着一丝复杂的歉意:“晚晚,三年前……爸妈让你一个人出去,也是无奈。承宇那孩子,当时……”
他斟酌着用词,“被迷了心窍,年轻气盛,油盐不进。我们说什么,只会让他更拧着来,觉得全世界都在阻挠他追求所谓的真爱。”
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去,“只有你离开……让他看不见了,他或许才能慢慢想起你的好,想起你们二十年的情分。”
秦淑仪也接口,语气满是心疼和懊悔:“是啊,晚晚。爸妈知道你心里苦。当时看你一个人收拾行李,妈这心里……刀割一样。”
她握住女儿的手紧了紧,“可我们想着,只有你走得远远的,让他碰不着、摸不着了,那股子冲昏头的劲儿过去,他才能冷静下来,才能回头想想……”
林晚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汲取着那点暖意。
父母的话像一把温柔的钥匙,轻轻旋开了她心底最深处那个尘封的匣子。
三年异国的孤寂时光里,支撑她的,除了骨子里的骄傲,何尝没有一丝渺茫的期盼?
期盼着那个一起长大的少年,终有一天会看清迷雾……
她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再抬眼时,眼底情绪已沉静下来,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
她轻轻啜了一口微苦的参茶,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天气:“爸,妈……顾家那边,这三年……怎么样?”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他和……苏晓冉,还好吗?”
那个“好”字,在她舌尖轻轻滚过,带着不易察觉的探寻。
秦淑仪和林正宏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哼,”林正宏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能好到哪里去?承宇那小子,当年也不知着了什么魔,死活非要娶那个苏晓冉进门,把他爸妈气得啊……顾老爷子直接犯了高血压,差点……”
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但脸上的不以为然已经说明了一切。
秦淑仪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洞悉和淡淡的怜悯:“说句实在话晚晚,那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做个普通人是没问题。可进了顾家那样的门第,要撑起那份体面,要应付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要懂那些生意场、交际场的弯弯绕绕……太难为她了。”
她拿起茶几上一块精致的点心,却又无心品尝地放下,“听说这两年,光是重要的社交场合就闹了几次不大不小的笑话,顾家的脸面也跟着挂不住。承宇他妈妈……咳,本来就不满意这门亲,这婆媳关系能好得了?”
林正宏接过话头,语气笃定而冷静,带着商人的犀利判断:“感情?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这么消磨。门不当户不对,见识阅历差着十万八千里,硬凑在一起,柴米油盐人情世故都是坎儿。这几年顾氏好几个关键项目,需要家里人合力对外的时候,苏家那边根本帮不上半点忙,反而有时还添乱。承宇这孩子吧,当年是犟,可他不傻。三年了,再热乎的心也该凉透了。”
他看向女儿,眼神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了然,“他那点情分,早被现实磨得差不多了。强扭的瓜,终究是不甜。”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扫兴的了。”
秦淑仪敏锐地察觉到女儿捧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立刻打断丈夫,脸上堆起温柔的笑,语气轻快起来,“晚晚刚回来,说这些做什么?今晚好好泡个澡,睡一觉倒倒时差。明天妈亲自下厨,做你最爱吃的蟹粉狮子头,好不好?”
林晚顺从地点点头,唇边漾开一个温顺柔和的笑容:“好,谢谢妈。”
她放下茶杯,站起身,“那我先上去休息了。”
“去吧去吧,好好睡一觉。”
秦淑仪连忙道。
林晚转身踏上通往二楼的旋梯。
脚步声在空旷安静的大厅里回响,清脆、规律。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楼下客厅里隐隐约约传来的父母压低的交谈声才彻底消失。
推开自己阔别三年的卧室房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切都纤尘不染,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仿佛时间在这里刻意静止。
她反手轻轻关上厚重的门扉,隔绝了楼下残存的灯光与声响。
背脊挺直的姿态瞬间瓦解。
她倚着冰凉的门板,一点点滑坐下去,昂贵的丝绒裙摆无声地堆积在光洁的柚木地板上。
黑暗中,她没有开灯。
只有窗外庭院里朦胧的路灯光晕,透过薄纱窗帘,为房间镀上一层幽蓝的暗调。
那精心维持了一整晚的从容、大方、波澜不惊,在这一刻彻底剥落。
面具碎裂的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父母的话,一句句,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这么消磨……”
“现实磨得差不多了……”
“强扭的瓜,终究是不甜……”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进心湖,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铺天盖地的酸楚。
他后悔了?
他后悔了!
这个认知,带着迟来的、尖锐的讽刺感,狠狠刺穿了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
那个曾经为了苏晓冉不惜与全世界为敌、不惜狠狠将她推开的顾承宇,那个让她燃烧掉所有美好记忆远走他乡的顾承宇……
终于也尝到了苦涩的滋味吗?
他们口中的“消磨”,字字句句都印证着她今晚亲眼所见。
苏晓冉强装的得体下那份藏不住的惊恐与不安,顾承宇眼底挥之不去的倦怠与复杂……
还有那句冰冷的“百年好合”出口时,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她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以为三年的时光足以筑起坚不可摧的心墙。
可当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他可能正在后悔的图景时,心底那从未彻底熄灭的、微弱却顽固的火苗,竟卑鄙地再次灼烧起来,伴随着一种尖锐的、近乎毁灭性的疼痛。
是释然?
是快意?
还是更深重的悲哀?
她分不清。
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起初只是温热的一滴两道,砸在丝绒裙面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随即,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克制着不发出一点声音,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像寒风中一片凋零的叶子。
咸涩的液体滚烫地淌过脸颊,滑入脖颈,留下冰冷的痕迹。
这是迟到了三年的崩溃,是卸下所有伪装后,面对一片废墟时无法遏制的苍凉。
为了那个面目全非的青梅竹马,为了那个被烧成灰烬的婚约,也为了此刻心底那点无法言说、浮沉挣扎的……
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微弱星火。
夜色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窗外。
林晚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一点点摸索着按下墙壁上开关。
柔和的光线瞬间洒满房间,像一双温柔却无情的手,猛地撕开了她赖以藏身的最后一点黑暗。
她睁开眼,泪光模糊的视野里,书桌角落随意摊开着的东西刺痛了她的神经——
一本半旧的画册。
硬质的封面边缘已经磨损泛白。
她几乎是挪过去的,指尖冰冷僵硬地翻开封面。
哗啦一声,纸张脆响。
熟悉的少年眉眼瞬间撞入眼帘。
那是十四岁的顾承宇。
线条还带着稚气的青涩,却已能窥见日后棱角的雏形。
他穿着夏季校服,坐在林家花园的老榕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专注看书的侧脸上跳跃。
她那时是用怎样欢喜又笨拙的笔触,捕捉着他睫毛投下的那一道浅浅阴影?
再翻一页:
十六岁生日,他别扭地被她要求戴上滑稽的纸质生日帽,脸上是极力忍耐的笑意,眼底却盛满了星星点点的光……
下一页:
十八岁毕业典礼,穿着学士服的他意气风发,手揽着她的肩,对着她的镜头,笑容灿烂得能融化整个夏天……
二十岁的她,在画纸右下角用铅笔轻轻写了小小的日期和一行字:“宇,我们会有很多很多个夏天。”
那里没有苏晓冉存在的丝毫痕迹。
每一笔,每一划,都凝固着那个叫林晚的女孩,关于“永远”最虔诚、最毫无保留的信仰。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晚的手指死死抠在画纸边缘,指节用力到惨白。
憋了许久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沉闷而压抑地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
她猛地弯下腰,将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书桌边缘,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像被无形的巨浪反复拍打、撕扯。
那本摊开的、满载着过去时光的画册,像一个巨大而无声的嘲讽,横亘在眼前。
流年似刀,从未真正饶过谁。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如星河,无声流淌。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清晰地倒映着室内那崩溃蜷缩的身影,也映着窗外永恒而冷漠的万家灯火。
两个影子在冰凉的光滑平面上重叠,凝固成一幅关于失去与缅怀的、无声的祭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