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视镜哭戏

　　六月的南城，很闷。梅雨的季节，让这个城市更显沉闷。

　　《骤雨》试景地选在了老制片厂4号棚，老旧的城墙，破旧的风扇，像及了一台过时的留声机。棚外停了一辆保姆车和各种车型挤在一起，显得尤为醒目。所以车门同时开合，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香水味与汽油味。

　　苏芷到的最晚，墨绿吊带裙外披一件一次性雨衣----南城天气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她的脸上只涂了一点防晒，头发用抓夹随手盘起，碎毛乱飞，像刚从田里干完农活回来的农家女。

　　副导演小庄远远认出了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姐，你这热搜体质也来抢角色？我们小文艺片预算低呀。”

　　苏芷摘下口罩，打了一个哈欠：“低预算？正好，我片酬按分钟算，哭三十秒收三十秒的钱，童叟无欺。”

　　一句话把周围候场的流量花噎的集体低头耍手机----昨晚苏芷还在热搜榜一，本人竟出现在片场，谁都头皮发麻？

　　棚内，导演庄岩正调试手持镜。男人四十出头，胡子拉碴，T恤领子洗得发白，典型的穷酷文艺派。他抬头，目光穿过监视器，落在苏芷脸上，微微一顿。

　　“苏小姐，资料上写你----没有电影代表作？”

　　“嗯，主要代表作在热搜。”苏芷把一次性雨衣脱了，团成球，精准抛进垃圾桶，“今天来补一个。”

　　庄岩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说道：“角色很简单，失恋后第一场哭戏，三十秒，一滴眼药水都不准用。能演就留，不能演---”

　　“可以。”苏芷点头，走向场中，路过道具桌前，顺手把剧本扣上，“词儿我背了，能给点音乐吗？”

　　庄岩挑眉，示意配乐老师。

　　老唱片机里飘出90年代的粤语老歌《暗里着迷》沙哑的男声。

　　打板声脆响----

　　“Action！”

　　苏芷垂眸站在镜头前。三秒后，她抬头，眼眶已经开始泛红，死死咬住嘴唇，等眼泪在眼眶处一点一点汇聚成一滴水珠。镜头被推近，水膜越蓄越满，却始终没有坠下来。

　　没有台词，只有呼吸----

　　先是轻吸，再是停顿，随后肩膀猛的一抖，泪珠夺眶，却不是流，是一颗接着一颗的砸在木地板上，声音清脆。

　　三十秒整，她收住，眼泪瞬间停了，只剩鼻尖一点红，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一般。

　　“Cut！”庄岩喊停，手指无意识摩挲监视器边缘，半响，嗓音发哑，“就是她了。”

　　棚外候演区瞬间安静。

　　三线流量花小声尖叫：“她都没有剧本！我准备了三天！”

　　某爱豆捂脸：“我眼药水滴多了，刚才差点滴出结膜炎。”

　　苏芷重新套上一件雨衣，冲庄岩比了一个“OK”：“导演，片酬按秒结算，三十秒市场价三千，我给您打个八折，两千四，税后价。”

　　庄岩笑到咳嗽：“行，苏老师，成交。”

　　出了片场。苏芷站在屋檐下，伸手接雨，指尖被雨线砸得发麻。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

　　是陆执。

　　男人身穿一套黑色西装，手里拿了一把黑色雨伞，伞骨还滴着水。他盯着她，喉结滚了滚：“你要演电影，我可以给你项目，犯不着去小文艺片吃苦。”

　　苏芷甩甩手上的雨水，笑得云淡风轻：“陆总，雨太大，脑子进水就不好了。”

　　她抬脚欲走，陆执一把扣住她手腕，声音低而急：“我只是不想你那么累。”

　　“松手。”苏芷抬眸，眼尾还残留着一点未退的红，是刚才哭戏的余韵，“我累不累，与你无关。”

　　雨声轰然，伞面被砸得噼啪作响。陆执指节发白，却终究松开。

　　苏芷步入雨幕，一次性雨衣被风掀起。

　　当晚，《骤雨》官微官宣女主——

　　@电影骤雨V：

　　“欢迎@苏芷加入骤雨世界。三十秒，一条过，她饰演的角色是黎鸢。”

　　海报上苏芷含泪回眸，一滴泪挂在下颌，摇摇欲坠，我见犹怜。

　　微博瞬间炸了——

　　【卧槽？热搜女王真去演戏？】

　　【三十秒一条过？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内娱苦古偶丑人久矣，终于有真美女真演技！】

　　【陆总刚被甩开，老婆就成别人的缪斯，爽！】

　　夜里十二点，苏芷回到公寓，卸妆到一半，收到庄岩微信：

　　“苏老师，下次拍雨夜外景，需要拍出淋雨的真实感，能忍吗？”

　　她回：“导演，我什么雨没淋过？”

　　屏幕那端，庄岩发了条语音，背景嘈杂，却掩不住兴奋：“那说定了，明晚十二点，南城老火车站，暴雨戏份，一拍完你就可以直接封神了。”

　　苏芷把手机扔向沙发，仰头倒在地板上，一天的疲惫此刻终于被释放。

　　她忽然笑出声，越笑越大，笑声在空荡客厅撞出回音——

　　“封神？不，是封心才对。”

　　窗外，雨声未停，像有人在天空撕碎无数纸钱，为她那场七年暗恋送葬。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