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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风叩心门

第5章 州使骤至起波澜

荷风叩心门 贵妃小姐日日安 7779 2025-10-31 01:24:05

    暮色漫过西塘时,荷塘里的蛙鸣刚织成一片软网,驿卒的呼喊就像颗冷石子砸进来,惊得荷叶上的露珠簌簌滚进水里,连风都顿了顿。尉迟书刚把最后一袋沙土夯进塘埂的缺口,铁锹柄还在掌心发烫,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州府按例要等复检文书递到州城,择吉日再派官核查,此刻骤然而至,分明是揣着找茬的心思。

  他回头时,正撞见夏锦眠慌得把莲蓬掉在泥地上。青嫩的莲蓬滚了两圈,剥好的白莲子散在湿泥里,她却顾不上捡,只攥着裙摆蹲下身,指尖掐得裙上的荷纹都变了形。晚风掀动她鬓边的碎发,露出泛红的耳尖,声音轻得像被水汽泡软:“将军,塘埂才刚补好,文书还缺农户的画押……这可怎么办?”

  尉迟书心里像被荷露浸了下,软得发沉。他走过去时,顺手拂掉她发间沾的一片荷瓣——指尖触到她鬓角的温度,比荷塘的晚风暖半分,又比日头的热度凉些,恰好是让人安心的温。“别怕。”他声音放得缓,像怕惊飞了塘边的蜻蜓,“有我在。先回府告知夏大人,咱们见机行事。”

  说罢,他犹豫了瞬,还是伸手牵住她的手。她的掌心凉得像刚浸过塘水,指腹带着剥莲子磨出的薄茧,轻轻攥着他的指尖,却又不敢太用力。尉迟书忍不住把她的手攥得紧了些——这双手上午还给他递过热姜汤,替他擦过额角的汗,连递帕子时都要错开半只手,他绝不能让她因为自己受半分委屈。

  两人踩着青石板往回走,刚到夏府门口,就见老槐树下拴着两匹高头大马。马身上的鞍鞯镶着银饰,在暮色里泛着冷光,连马嚼子上的铜铃都透着肃穆。夏明远站在台阶下,对着个穿绯色官袍的人躬身行礼,脸上堆着客气的笑,眼底却藏着几分凝重,连袖摆垂落的弧度都透着紧绷。

  那绯色官袍的人背着手站在台阶上,约莫五十岁年纪,颔下留着三缕短须,须尖都梳得整整齐齐。他的目光像鹰隼似的扫过院中的青石板,连砖缝里的青苔都要仔细打量,仿佛要从这平静里找出些错处来。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看向尉迟书,目光在两人相牵的手上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里带着官腔的冷硬:“这位便是尉迟将军吧?”

  尉迟书连忙松开夏锦眠的手,上前一步拱手行礼:“末将尉迟书,见过大人。不知大人驾临,有失远迎。”

  “本官乃州府通判李崇安,奉刺史大人之命,来核查西塘塘埂修复及复检事宜。”李崇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压人的气势,目光扫过尉迟书沾着泥的靴底,“听闻将军前些日子修塘埂时,竟让周边菜田遭了水涝,连复检日期都延误了,可有此事?”

  这话像根细针,直直戳在要害上。夏明远刚要开口辩解,尉迟书已抬眸回话,语气不卑不亢:“李通判明鉴。前几日骤降暴雨,塘埂突发渗漏,末将为保农户性命与房屋安全,只得先引水流向荒田,才让部分菜田受了些损失。如今塘埂已抢修完毕,复检文书也在加急整理,明日便可呈交州府。”

  “明日?”李崇安挑眉,踱了两步,靴底碾过地上的槐叶,发出“咯吱”的轻响,在这暮色里格外清晰,“刺史大人三令五申,复检之事不得延误分毫。将军身为禁军统领,奉旨协助地方修塘,却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当,莫不是觉得永安朝的律法,管不到你这禁军头上?”

  夏锦眠站在一旁,手指悄悄攥紧了帕子,指尖泛白。她偷眼看向尉迟书,见他脊背依旧挺直,玄色劲装虽沾了泥,却丝毫不显狼狈,心里的慌竟少了些——他总是这样,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撑住场面。

  “末将不敢。”尉迟书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是百姓性命重于文书时效,若为守时限而置农户生死于不顾,才是真的有负圣恩、有违律法。末将虽为禁军,却也知晓‘民为根本’的道理。”

  “好一个‘民为根本’!”李崇安突然提高声音,目光扫过院中的众人,最后落在夏锦眠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可本官听说,将军这些日子,日日与夏小姐在塘埂边形影不离,倒是有闲心儿女情长,忘了身上的差事?”

  夏锦眠的脸颊瞬间热了,慌忙低下头,指尖掐着帕子上的荷纹。她没料到李崇安会突然提起自己,连呼吸都变得轻了些。

  李崇安却没打算放过她,径直问道:“夏小姐,本官问你,这些日子尉迟将军是否常与你共处?塘埂修复的差事,他又是否尽心?”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夏锦眠浑身一僵,她抬头看向李崇安,见对方眼神逼仄,心里虽慌,却还是咬着唇轻声回话:“李通判容禀。尉迟将军每日天不亮便去塘埂,直到深夜才归,有时连饭都顾不上吃。前些日子为堵渗漏,他还亲自跳进冷水里加固堤岸,事后冻得发了热,也只歇了半个时辰便又去了塘埂。至于民女……只是帮着递水、记录农户反馈,并未耽误将军差事。”

  她说得恳切,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连晚风都似在帮她佐证。夏明远连忙附和:“通判大人,小女所言句句属实。尉迟将军一心为公,若不是他,西塘的塘埂怕是撑不过那场暴雨。至于复检延误,实乃天灾所致,还望通判大人通融一二。”

  李崇安却不接话,反而迈步往府里走:“本官既来了,自然要亲自查验塘埂,再看看你们的复检文书。若真如你们所说那般妥当,本官自会向刺史大人禀明;可若是有半分虚言……”他顿了顿,回头瞥了眼尉迟书,“永安朝的军法,将军应该比本官更清楚。”

  众人不敢怠慢,连忙跟上。夏锦眠走在最后,悄悄拉了拉尉迟书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将军,文书还缺二十多户农户的签字画押,我现在去补,您先陪着李通判,别让他看出破绽。”

  尉迟书回头看她,见她眼底虽有慌,却还想着替他分忧,心里暖了暖,轻轻点头:“小心些,若有难处,便让人去塘埂找我。”

  夏锦眠嗯了声,转身快步往后院跑去,月白的裙摆像只展翅的蝶,很快消失在回廊拐角。尉迟书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跟着李崇安往前厅走——他总觉得,李崇安今日来势汹汹,恐怕不止为了复检那么简单。

  前厅里,李崇安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茶盏,却不喝,只慢悠悠地打量着厅中的陈设。夏明远陪在一旁,时不时说些塘埂修复的细节,试图转移话题,可李崇安要么不接话,要么就冷不丁问些刁钻的问题:“修补塘埂用了多少石料?每块石料的尺寸与重量是多少?”“给受损农户的赔偿银钱,是否足额发放到每个人手里?可有记录?”

  每个问题都精准地戳在要害上,尉迟书站在一旁,心里暗自盘算:他与李崇安素无交集,唯一可能得罪他的,便是去年在京郊查抄贪腐案时,曾揪出李崇安的小舅子贪墨军粮——难不成,他是来寻仇的?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夏锦眠的侍女青禾跑了进来,脸色惨白,声音发颤:“大人!小姐!不好了!李通判的随从……随从在书房里翻出了小姐给将军绣的荷帕,还说……还说小姐与将军私相授受,有违礼教!”

  这话像颗惊雷,炸得前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夏明远的脸色“唰”地变了,猛地看向李崇安,眼里满是震惊——他竟让人去搜书房!

  李崇安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哦?竟有此事?本官倒要看看,夏小姐身为官宦之女,是如何与禁军将领私相授受的。”

  尉迟书的心猛地一沉,拔腿就往后院跑——那方荷帕是他昨日故意找借口让夏锦眠补的,帕子边角绣着小小的“书”字,此刻还放在书房的桌案上。若是被李崇安拿到,定会借此大做文章,不仅会毁了夏锦眠的名声,还会给他安上“惑乱地方、罔顾礼教”的罪名。

  他跑得极快,玄色身影掠过回廊,刚到书房门口,就看见两个穿皂衣的随从正拿着那方荷帕,递给走进来的李崇安。夏锦眠站在桌旁,眼眶通红,手里紧紧攥着未补完的银线,看见尉迟书进来,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将军,我……我没藏好,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尉迟书快步走到她身边,轻轻将她护在身后,目光看向李崇安,语气冷了几分,“这方荷帕是末将的,前几日在塘埂上刮破了边角,特意请夏小姐帮忙修补,并非私相授受。通判大人若是以此为由发难,未免太过牵强。”

  “牵强?”李崇安拿着荷帕,凑到眼前看了看,指腹摩挲着帕子上绣的“书”字,“尉迟将军,你当本官是三岁孩童吗?这帕子上绣着你的名字,针脚还这般精致,分明是夏小姐特意为你绣的。永安朝律法虽未禁止男女授受,可你身为禁军将领,与地方官之女私赠信物,传出去,怕是会让天下人笑话吧?”

  夏明远也赶了过来,见此情景,急得直跺脚:“李通判!这其中定有误会!小女只是好心帮忙,绝无其他心思!将军也是为了方便,才托小女补帕子,并非私相授受!”

  “误会?”李崇安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夏大人,你是想包庇女儿,还是想包庇尉迟将军?本官今日把话放在这里,这事要么尉迟将军自请去职,回京向陛下请罪;要么,本官就将此事上奏朝廷,让陛下定夺!”

  这话像块巨石,砸在众人心里。尉迟书若是自请去职,不仅会丢了官职,还会落得个“罔顾礼教”的名声;可若是上奏朝廷,夏锦眠的名声就全毁了,夏明远也会被牵连。

  夏锦眠看着尉迟书的背影,心里又疼又急,眼泪掉得更凶了:“都怪我,若是我不帮将军补帕子,就不会有这事了……李通判,您要罚就罚我吧,别为难将军和我父亲!”

  “锦眠,别胡说!”尉迟书回头,见她哭得肩膀都在抖,眼泪沾湿了鬓发,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这事与你无关,是末将考虑不周,连累了你。末将自会去向陛下请罪,绝不会让你和夏大人受牵连。”

  “将军!”夏锦眠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泪水模糊了视线,“你不能去!若是你去了,塘埂的后续维护怎么办?农户们若是再遇到困难,找谁帮忙?我不许你去!”

  李崇安看着两人拉拉扯扯,脸色更沉:“够了!尉迟将军,你若是识相,就赶紧写辞呈;若是不识相,休怪本官无情,即刻让人将你们押回州城!”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夹杂着侍卫的呼喊:“七皇子殿下驾到——”

  这话让前厅里的人都愣了。李崇安的脸色骤变,连忙起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就看见个穿墨色锦袍的少年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身后跟着两个穿黄门官服的太监。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贵气,虽年少,却自有威严。

  “李通判,好大的架子,竟敢在夏府里逼迫禁军将领?”七皇子赵珩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气势,目光扫过李崇安,带着几分冷意。

  李崇安慌忙跪了下来,声音发颤:“臣李崇安,参见七皇子!不知殿下驾临,臣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夏明远和尉迟书也连忙跪下,夏锦眠躲在尉迟书身后,偷偷抬头看赵珩——她曾在州府的宴席上见过一次,知道他是永安朝最受宠的七皇子,平日里最是嫉恶如仇,深得陛下喜爱。

  赵珩没让众人起身,走到李崇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李通判,本宫奉陛下之命,前来西塘巡查塘埂修复事宜,刚到门口就听见你逼迫尉迟将军写辞呈,还拿一方荷帕大做文章,不知你是奉了谁的命令,竟敢如此放肆?”

  李崇安的额头冒出汗来,双手撑在地上,声音更颤了:“殿下恕罪!臣……臣只是按刺史大人的命令,前来核查复检事宜,并无逼迫之意,只是与将军商议……”

  “商议?”赵珩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扔在李崇安面前,“这是本宫刚从州府拿到的奏报,上面写着你小舅子去年贪墨修塘银钱,被尉迟将军查抄后,你一直怀恨在心,今日特意来西塘找他麻烦,还想借复检之事报复。你还敢说你是按刺史大人的命令行事?”

  李崇安看着那份文书,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差点瘫倒在地:“臣……臣知罪!臣一时糊涂,被私怨冲昏了头,求殿下饶命!求陛下饶命!”

  赵珩没理会他的求饶,转身对尉迟书和夏明远说:“你们起来吧。陛下早已知晓西塘暴雨之事,也知道尉迟将军为修塘埂尽心尽力,特意让本宫前来,一是嘉奖你们,二是督办复检事宜,免得有人借故生事。”

  他顿了顿,看向一旁的侍卫:“来人,将李崇安拿下,押回京城,交由大理寺审问,彻查他与小舅子贪腐之事!”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将李崇安架了起来。李崇安还想挣扎,却被侍卫按住肩膀,只能哭喊着求饶,最终还是被押了出去,那哭喊声渐渐远了,院中的空气终于恢复了平静。

  赵珩走到尉迟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尉迟将军,委屈你了。若不是本宫今日赶来,你怕是要被这小人陷害了。”

  尉迟书拱手行礼:“多谢殿下解围,末将感激不尽。”

  夏明远也连忙道谢:“多谢殿下为小女和尉迟将军做主,夏某感激涕零。”

  赵珩摆摆手,目光落在躲在尉迟书身后的夏锦眠身上,眼底带着几分笑意:“夏小姐,方才本宫都看见了,你为了护着尉迟将军,连眼泪都掉了,看来你对他用情不浅啊。”

  夏锦眠的脸颊瞬间红透,连耳朵都热了,慌忙躲得更靠后了些,不敢抬头看他。尉迟书连忙解围:“殿下说笑了,夏小姐只是担心末将被冤枉,并无其他意思。”

  “哦?是吗?”赵珩挑眉,却也不戳破,“好了,不逗你们了。明日本宫要亲自去查验塘埂,若是真如你们所说那般妥当,本宫定会向陛下禀明,为你们请功。”

  说罢,他便带着太监和侍卫离开了。前厅里,只剩下夏家父女和尉迟书三人。夏明远看着尉迟书和夏锦眠,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又忍不住笑了:“今日多亏了七皇子,不然咱们可就真的麻烦了。锦眠,你也别站着了,快去把复检文书拿出来,咱们一起核对,明日好给殿下查验。”

  夏锦眠点点头,擦了擦眼泪,转身去拿文书。尉迟书看着她的背影,月白的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像朵刚出水的荷,心里暖融融的——方才她为了护着他,连害怕都忘了,这样的姑娘,他定要好好护着,绝不能再让她受半分委屈。

  夜里,夏府的书房还亮着灯。烛火摇曳,映在三人脸上,温馨得像幅画。尉迟书和夏明远坐在桌旁,核对复检文书上的农户签字,夏锦眠则坐在一旁,帮忙抄写遗漏的记录,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偶尔抬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尉迟书的侧脸。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他垂着眼核对文书,睫毛长而密,随着眨眼轻轻颤动,连指尖翻过纸页的动作都透着沉稳。夏锦眠的心像被荷尖轻轻扫过,泛起细碎的痒,慌忙低下头,笔尖却不小心在纸上洇出一小团墨渍,像朵慌乱绽开的墨荷。

  “小心些。”尉迟书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几分温和。他不知何时抬了头,目光落在她纸上的墨渍上,却没多言,只从笔洗里取了支干净的笔,轻轻放在她手边,“换支笔,免得墨渍晕得更大。”

  夏锦眠的耳尖瞬间热了,小声道了句“多谢将军”,指尖捏着新笔,却觉得笔杆都比往常烫了些。她偷偷抬眼,见尉迟书已重新低下头核对文书,仿佛方才那声提醒只是寻常关切,可心里的暖意却像灶上温着的莲子羹,慢慢漾开,连方才被李崇安刁难的委屈都淡了许多。

  夏明远坐在对面,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却故意咳嗽了声,打破这微妙的安静:“锦眠,你抄录的时候仔细些,农户的名字和亩数可不能错,明日殿下查验,若是出了纰漏,可就不好了。”

  “知道了,父亲。”夏锦眠连忙应着,手里的笔握得更紧了,专心盯着纸上的字,不敢再分神。

  尉迟书却似察觉到她的紧张,指尖在文书上顿了顿,轻声对夏明远说:“夏大人,天色也不早了,您今日忙了一天,先回房歇息吧。剩下的文书我和夏小姐核对完便可,明日一早再给您过目。”

  夏明远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又看了看面前的两人,笑着点点头:“也好,那便辛苦你们了。锦眠,照顾好将军,别让他累着。”说罢,他起身离去,走到门口时还特意回头看了眼,见女儿正低头抄录,尉迟书则侧头看着她手边的纸页,姿态温和,便笑着带上门,将这满室的温馨留给了他们。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烛火“噼啪”响了声,映得空气都暖了几分。夏锦眠的心跳快了些,指尖捏着笔,连呼吸都放得轻了,只听见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彼此浅淡的呼吸声。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夏锦眠终于抄完最后一页,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尉迟书恰好也核对完最后一份文书,抬头见她揉手腕的动作,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那双手上午还帮农户递过农具,下午又忙着补文书,此刻指节泛着淡淡的红,看着就让人心疼。

  他犹豫了瞬,还是起身走到墙角的博古架旁,取下一个青瓷小瓶,里面装着他从京里带来的护手膏,是太医配的,对操劳磨出的薄茧很是管用。“这个你拿着。”他将瓷瓶递过去,指尖避开她的手,只把瓶身放在她手边的桌案上,“每日睡前涂一点,手上的茧会好些。”

  夏锦眠看着那只青瓷小瓶,瓶身上刻着精致的缠枝莲纹,透着淡淡的药香。她心里一暖,小声道:“多谢将军,只是……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过是些寻常药膏,算不上贵重。”尉迟书的声音放得很轻,目光落在她手边的墨渍上,岔开话题,“文书都抄完了?我再核对一遍,免得有错漏。”

  夏锦眠点点头,将抄好的文书递给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脸颊又热了。尉迟书接过文书,指尖还留着她的温度,低头核对时,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他方才分明是故意拿药膏,想让她少些操劳,没想到这姑娘竟这般容易脸红。

  两人并肩坐着,烛火映着彼此的身影,投在墙上,像幅相依的剪影。尉迟书核对完文书,见夏锦眠正盯着窗外的荷塘,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柔和得像块暖玉。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荷塘里的荷花在夜色中静静绽放,荷叶上的露珠映着月光,像撒了满地的碎银。

  “明日殿下查验完塘埂,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尉迟书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等忙完这些,我带你去摘荷花,咱们酿荷花酒,就像之前说的那样。”

  夏锦眠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落了星光,她转头看向尉迟书,眼底满是期待:“真的吗?将军说话算数?”

  “自然算数。”尉迟书看着她眼底的光亮,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到时候再叫上农户们,一起在塘埂上摆桌酒,庆祝塘埂修好,也感谢他们这些日子的帮忙。”

  “好!”夏锦眠用力点头,嘴角弯起甜甜的弧度,像朵盛放的荷花。她长这么大,除了父亲,还没人这般记挂着她的喜好,连酿荷花酒这样随口说的话都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刮起一阵风,吹得窗棂“吱呀”作响,烛火也晃了晃,差点熄灭。夏锦眠下意识地往旁边靠了靠,尉迟书伸手将烛火护在掌心,动作自然又流畅。等烛火稳了,他才发现两人靠得极近,她身上淡淡的荷香混着墨香飘进他鼻尖,像缠绕的丝线,让人心神微动。

  “天不早了,你回房歇息吧。”尉迟书率先移开目光,声音有些不自然,“文书我收起来,明日一早给夏大人。”

  夏锦眠也察觉到两人靠得太近,脸颊发烫,连忙起身:“那……那我先回房了,将军也早些歇息。”说罢,她拿起桌案上的青瓷小瓶,快步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还回头看了眼,见尉迟书正看着她,便慌忙低下头,快步跑回了房。

  尉迟书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才收回目光,拿起桌案上的文书——上面还留着她抄录时的墨香,连那团不小心洇出的墨渍,都显得格外可爱。他走到窗边,看着荷塘里的荷花,月光洒在他身上,心里满是暖意。

  他想起白日里李崇安刁难时,夏锦眠护着他的模样,想起她为了补文书熬红的眼睛,想起她接过药膏时泛红的脸颊,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他想一直留在西塘,留在她身边,护着她,陪着她,看她笑,看她酿荷花酒,看她在荷塘边剥莲蓬,直到永远。

  可他又想起自己的身份,禁军统领身系京中安危,总有一日要回京城复命,到时候,他又该如何安置这颗动了的心?如何安置这个让他牵挂的姑娘?

  夜风掠过荷塘,荷叶“沙沙”作响,像在轻声叹息。尉迟书握紧了手里的文书,心里满是纠结——他既想留在江南,守着这方荷塘和这抹倩影,又怕自己的身份连累她,让她受半分委屈。

  而此刻的夏锦眠,回到房里后,看着手里的青瓷小瓶,脸颊依旧发烫。她倒出一点药膏,涂在手上,淡淡的药香混着荷香,让人心安。她走到窗边,看着对面书房的烛火,知道尉迟书还在里面,心里满是甜蜜,却又带着几分不安——她是地方官的女儿,他是京城来的禁军统领,两人身份悬殊,这份藏在心底的情意,又能走到哪一步?

  烛火渐渐燃尽,夜色越来越浓。荷塘里的荷花依旧静静绽放,仿佛在守护着这两份小心翼翼的情意。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有怎样的风雨,可此刻的他们,只愿将这份暧昧藏在心底,像荷露藏在荷叶间,珍贵而温柔,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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