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热气还绕着桌角,檐外忽然飘起了细雨。夏锦眠望着窗外被雨丝打湿的荷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碗沿——方才尉迟书夹给她的莲子,甜意似乎还留在舌尖,连带着心口都暖融融的。
“这雨来得急,怕是今夜停不了了。”夏明远放下筷子,看着檐角垂落的雨帘,“尉迟将军今晚若是回驿馆,怕是要淋雨,不如就留在府里歇下?后院还有间收拾好的厢房,干净得很。”
尉迟书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夏锦眠。她垂着眼,耳尖悄悄泛红,手里的帕子攥得紧了些。“若是不叨扰夏大人,那便多谢了。”他轻声应下,喉结轻轻滚动——能多留一会儿,多看她几眼,对他而言已是难得的欢喜。
夏锦眠猛地抬头,撞进他温柔的眼底,又慌忙低下头,指尖抠着帕子上的荷花纹:“我……我去让青禾把厢房再拾掇拾掇,添床厚些的被子,夜里下雨会凉。”说罢,她几乎是逃一般地起身,裙摆扫过凳脚,带起一阵轻响。
尉迟书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嘴角忍不住弯起。夏明远瞧着他这模样,端起茶杯掩住笑意:“将军若是不嫌弃,饭后可陪我在院里走走,看看这雨打荷花的景致——西塘的雨荷,可是别处少见的。”
“固所愿也。”尉迟书放下筷子,跟着夏明远往院外走。
细雨落在荷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谁在耳边低语。夏锦眠站在厢房门口,听着院里传来的谈话声,手里的被子抱得更紧了。青禾在一旁整理着床铺,笑着打趣:“小姐,您今日脸就没白过,将军留在府里,您是不是心里偷着乐呢?”
“别胡说。”夏锦眠瞪了她一眼,脸颊却更红了,“将军是客人,咱们得好好招待,可不能失了礼数。”话虽这么说,她却忍不住往窗外瞟——雨幕中,尉迟书的玄色身影立在荷塘边,身姿挺拔得像棵青松,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却丝毫没减他的英气。
青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着摇头:“小姐,您就别嘴硬了,将军看您的眼神,那可是藏不住的温柔。昨日他为了护您,在塘埂上那般严肃,转头看您时,眼底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夏锦眠的心像被荷尖轻轻戳了下,泛起细碎的痒。她没再反驳,只是加快了整理床铺的速度,指尖碰到被子上的绣线时,却不小心扎了手。“嘶”的一声轻响,青禾连忙拉过她的手查看:“小姐,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让我看看,有没有出血。”
“没事,就是破了点皮。”夏锦眠抽回手,却不想这声轻响竟惊动了院外的人。尉迟书快步走过来,见她指尖渗着血珠,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怎么弄伤的?有没有药膏?”
“只是小伤,不碍事。”夏锦眠慌忙将手藏在身后,却被他轻轻握住。他的指尖带着雨水的凉意,触到她的皮肤时,让她忍不住颤了颤。
“怎么能不碍事?”尉迟书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瓷瓶,正是昨日她给他的那瓶药膏。他倒出一点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她的指尖,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这药膏要每日涂,别沾水,不然伤口会发炎。”
夏锦眠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跳快得像要跳出嗓子眼。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凉丝丝的,却让她的心里暖得发烫。她想说“我自己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轻声的“多谢将军”。
尉迟书涂完药膏,还没松开她的手,就见夏明远走了过来。他连忙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掩饰般地咳嗽了声:“夏大人,厢房已经收拾好了,多谢款待。”
夏明远看着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笑着摆手:“都是自家院子,将军不用客气。夜深了,雨还没停,你们早些歇息,别着凉了。”说罢,他便转身离开,故意给他们留了空间。
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雨丝落在荷塘里,溅起细小的涟漪。夏锦眠攥着涂了药膏的手指,小声道:“将军,您也早些歇息吧,厢房里有干净的衣服,您可以换下来,我让青禾拿去洗。”
“好。”尉迟书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你也别太晚睡,明日若是雨停了,咱们去看看塘埂——昨日村民说要帮着守塘埂,我得去看看他们有没有遇到麻烦。”
“我也去!”夏锦眠连忙开口,生怕他不带自己去,“塘埂的事我也有份,我去帮着清点物资,还能给乡亲们送些茶水。”
尉迟书看着她眼底的期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好,那明日咱们一起去。”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夜里凉,你别踢被子,若是冷了,就叫青禾给你添床被子。”
这话让夏锦眠的脸颊又红了,她慌忙点头,转身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时,还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她靠在门后,看着窗外的雨幕,嘴角忍不住弯起——他连她夜里踢被子的小事都记着,这份心意,她怎么能不明白?
尉迟书站在原地,看着她的房门关上,才转身走进厢房。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是她常用的荷香,让他想起昨日酿荷花酒时的甜香。他拿起床上的干净衣服,指尖碰到衣料时,却想起方才她被扎伤的手指,心里又泛起一阵心疼。
这一夜,夏锦眠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荷塘边的场景,尉迟书站在雨幕中,伸手为她挡雨,指尖的温度像烙印般刻在她的心上。她醒来时,天刚蒙蒙亮,雨已经停了,窗外传来荷叶上露珠滴落的声音。
刚穿好衣服,就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夏锦眠走到窗边,见尉迟书正站在荷塘边,手里拿着片荷叶,轻轻擦拭着上面的露珠。晨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镀上了层金边,好看得像幅画。
“将军,您起得真早。”她轻声开口,推开门走了出去。
尉迟书回头,见她穿着件淡粉色的襦裙,裙摆绣着荷花,晨光落在她脸上,让她看起来像朵刚绽放的荷花。“你也起得早。”他笑着递过手里的荷叶,“刚摘的,上面的露珠还没干,你拿着玩。”
夏锦眠接过荷叶,指尖碰到他的手,连忙缩了回去。她低头看着荷叶上的露珠,像颗颗晶莹的珍珠,忍不住笑了:“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去塘埂?我已经让青禾准备好茶水了。”
“吃完早饭就去。”尉迟书看着她的笑,心里满是暖意,“昨日我让人去查了,李通判的侄子已经被押往京城,州府也递了奏折,塘埂的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夏锦眠点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两人并肩站在荷塘边,晨光漫过水面,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极了昨夜梦里的场景。
吃完早饭,他们带着青禾准备好的茶水,往塘埂走去。刚到塘埂,就见几个村民正拿着锄头修补塘埂边的土坡。为首的中年汉子见他们来了,连忙放下锄头迎上来:“将军,夏小姐,你们可来了!昨日多亏了你们,不然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乡亲们太客气了。”尉迟书笑着摆手,“塘埂是大家的,咱们一起守护才对。”他转头对夏锦眠说,“你去给乡亲们送茶水,我去看看土坡的修补情况。”
夏锦眠点点头,提着茶水走到村民身边。大家接过茶水,纷纷向她道谢,夸赞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她笑着回应,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尉迟书那边瞟——他正弯腰查看土坡,动作认真,额角渗出的汗珠落在衣领上,却丝毫没影响他的专注。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响。夏锦眠心里一紧,转头看去,只见塘埂边的一棵老树倒了下来,正好砸向尉迟书!
“将军!小心!”她惊呼一声,快步冲了过去。
尉迟书也察觉到了危险,他猛地转身,却不想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被树干砸中。夏锦眠想也没想,扑过去将他推开,自己却被树干擦到了胳膊,疼得她“嘶”了一声。
“锦眠!你怎么样?”尉迟书连忙扶住她,见她胳膊上擦破了一大块皮,渗出了血珠,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眼底满是心疼和自责,“都怪我,没注意周围的情况,让你受了伤。”
“我没事,就是擦破了点皮。”夏锦眠强忍着疼痛,笑着摇头,“将军没事就好,若是你受了伤,我……”她话没说完,却被尉迟书打断。
“别说话,我先给你处理伤口。”尉迟书从怀里掏出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她的伤口上,动作比昨日更轻柔了些,“这伤口不能沾水,待会儿回去后,我让青禾给你找件长袖衣服穿上,别让伤口发炎。”
村民们也围了过来,纷纷道歉:“将军,夏小姐,都怪我们没注意这棵树,差点伤了你们!我们这就把树挪走,再检查一遍塘埂周围的情况,绝不让再发生这样的事!”
“乡亲们不用道歉,这不是你们的错。”夏锦眠忍着疼,笑着摆手,“只是棵老树,许是昨夜的雨浇软了根,才会倒下来。”
尉迟书却没说话,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指尖的力度让她感受到了他的紧张。他抬头对村民们说:“劳烦大家把树挪走,再仔细检查一遍塘埂周围,我先带夏小姐回去处理伤口。”
说罢,他扶着夏锦眠往回走。夏锦眠靠在他身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满是暖意——原来被人这般紧张,是这样幸福的感觉。
回到府里,尉迟书亲自给她换药,又让青禾找了件长袖衣服给她穿上。夏明远听说她受了伤,连忙赶来看她,见她只是擦破了皮,才松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下次可不能再这样冲动了。”
“父亲,我没事。”夏锦眠笑着摇头,看向尉迟书时,眼底满是温柔,“若不是将军反应快,我可能伤得更重呢。”
尉迟书坐在一旁,看着她的笑,心里却满是自责。他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更小心,绝不能让她再受半点伤害。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夏锦眠靠在榻上看书,尉迟书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本兵法,却时不时抬头看她。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远处的蛙鸣,温馨得像幅浸了暖光的画。
夏锦眠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看向他,笑着问:“将军,您怎么总看我?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有。”尉迟书慌忙低下头,脸颊竟有些泛红,“我只是……只是担心你的伤口,怕你疼。”
夏锦眠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她知道,他的担心是真的,这份心意,她会好好珍藏在心底,像珍藏荷叶上的露珠,珍贵而温柔。
窗外的荷塘里,荷花在阳光下静静绽放,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夏锦眠看着尉迟书认真看书的侧脸,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这份藏在心底的情意,不用等太久,就能像荷花一样,在阳光下悄然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