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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与陆尹

第六章 断(下)

温暖与陆尹 淼淼沄升 2040 2025-10-31 20:57:00

  雨停了一个月,阳光却始终没真正暖起来。银杏叶在枝头黄得发脆,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像谁碎落的心事。

  我把最后一件旧T恤塞进纸箱时,指腹蹭过领口磨出的毛边,突然想起这是陆尹用第一笔奖学金给我买的。他当时红着脸说“打折款,挺划算的”,其实我后来在商场看见过,那价格够他吃半个月的食堂。

  纸箱被我拖到废品站,换了二十七块五毛钱。攥着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币站在路口,看着A大校门里进进出出的人,突然觉得自己像片被风卷落的叶子,连飘进那扇门的资格都没有了。助学贷款的催款短信又发了过来,红色的感叹号像道血痕,划在手机屏幕上。

  就在我数着口袋里的硬币,盘算着今晚是啃面包还是喝自来水时,手机突然响了。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在南方。

  “是温暖同学吗?”电话那头是个温和的女声,像浸过温水的棉絮,“我是市慈善总会的志愿者,有位匿名 donors女士想资助你完成学业,她……觉得你很合眼缘。”

  我捏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合眼缘?这三个字像根针,刺破了我强撑的平静。我想起陆尹最后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件沾了灰的旧物,也想起顾家那些人提起我时,嘴角撇出的轻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合眼缘”?

  “我不需要。”我咬着牙说,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铁片。

  “同学你别急,”对方的声音依旧温和,“这位女士说了,不求回报,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她说……你长得很像她已故的母亲,看着你,就像看见老人家还在的时候。”

  “像她母亲”——这句话像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浇灭了我所有的戾气。我突然想起养父母遗像里,养母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笑着看镜头的样子。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巧合,巧合到让人心头发酸。

  资助款到账那天,我正在图书馆门口捡别人丢弃的矿泉水瓶。手机提示音响起时,我蹲在地上,看着那串数字愣了很久,久到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拖不动的尾巴。

  那位自称“陈阿姨”的女士,只通过志愿者联系我。她说:“暖暖,你想学什么就去学,想学多久都可以。要是想换个环境,出国也没关系,手续我来办。”

  我盯着屏幕上的“暖暖”两个字,指尖在上面反复摩挲,直到把屏幕按得发烫。这个名字,陆尹喊了那么多年,从带着奶气的“暖暖姐”到后来低哑的“暖暖”,最后却用最狠的话,把这两个字踩进了泥里。

  我给志愿者回了条消息:“谢谢阿姨,我想留在A大。”

  不是不想走,是不能走。我怕一转身,就真的成了他嘴里那个“只配躲在角落里”的人。

  系主任办公室里,我递上辅修申请表时,他愣了愣:“温暖,你确定要加经济学?历史系本身就够忙了,双学位会很累。”

  我看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轻声说:“我确定。”

  累?比起每天数着硬币过日子的累,比起看着银行卡余额清零时的慌,这点累算什么?我要学怎么看懂那些跳动的数字,怎么让钱生钱,怎么在那些用权势压人的人面前,能挺直腰杆说一句“我不靠任何人”。

  第一堂经济学课,老师在黑板上写“资本的本质”时,我坐在最后一排,手里攥着支快没墨的笔。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笔记本上,照出我写在页脚的小字:“要赚很多钱,要站得稳。”

  字迹被眼泪晕开了一点,我赶紧用袖子擦掉,像怕被人看见心里那点没藏住的狼狈。

  陈阿姨偶尔会托志愿者寄东西来,有时是一箱牛奶,有时是条围巾,都是些温温软软的物件。有次包裹里夹了张纸条,是打印的字:“别太苦自己,钱不够就说。”

  我把纸条夹在笔记本里,和那张被陆尹撕毁又被我一点点粘起来的照片放在一起。照片上,后山的桂花落了我们满身,他举着糖罐笑,我低着头,嘴角藏着没敢说的喜欢。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糖真甜啊,甜到让我以为,日子会一直那样,像桂花糖一样,慢慢融化在时光里。

  可现实是,糖会化,人会走,连阳光都有照不到的角落。

  我开始在两个系的课表间奔波,白天泡在历史系的古籍堆里,晚上啃经济学的公式。图书馆闭馆后,就坐在走廊的灯下刷题,直到保安来催。饿了就啃干面包,困了就用冷水洗脸,镜子里的自己越来越瘦,眼下的青黑像抹不掉的墨。

  有次在经济学楼的走廊遇见陆尹的室友,他看见我抱着厚厚的《计量经济学》,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含糊地说了句“顾言……上周出国了”。

  “哦。”我应了一声,脚步没停。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空落落的。原来他走得这么急,急到连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仿佛我和这座城市,都只是他人生里该被彻底擦掉的墨迹。

  回到自习室,我翻开笔记本,在“要赚很多钱”下面,又加了一行字:“要忘了他。”

  笔尖划破纸页,留下一道浅浅的裂痕,像我心里那道总也长不好的疤。

  窗外的银杏叶终于落尽了,光秃秃的枝桠刺向灰蒙蒙的天。我裹紧陈阿姨寄来的围巾,继续低头刷题。围巾上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很陌生,却让人觉得安稳。

  或许日子就是这样,在最深的黑夜里,总会透出点微光。有人把你推进深渊,就会有人伸手拉你一把。不用问为什么,也不用想将来会怎样,只要攥紧那点光,一步步往前走就好。

  至于那些过不去的坎,忘不掉的人,就当是落在身后的银杏叶吧。风一吹,就散了。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摸到笔记本里那张泛黄的照片,指尖还是会忍不住发颤——原来有些疼,就算学会了怎么赚钱,也未必能抹平。

淼淼沄升

生活还得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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