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刚把新案的策划书归档,小助理就红着脸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耳朵尖红得像要滴血。
“温姐……”他搓着手,声音比蚊子还小,“昨天……真对不住。我喝断片了,听说……是您把我弄回来的?”
“嗯。”我头也没抬,翻着客户的反馈邮件,“下次别喝那么多,耽误事。”
他猛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信封“啪嗒”掉在地上。“我知道错了温姐!为了赔罪,我……我给您带了个活儿!”他捡起信封递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是我远房表姐,想做个公关形象策划,预算很足,说是想打造‘豪门真爱’人设,借势出道。”
我拆开信封,里面是份简单的资料。女主角叫林薇薇,留过学,家世优渥,配图是张艺术照,长发卷卷的,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看起来温顺又精致。资料里写着“与未婚夫相恋多年,国外留学时相识,即将联姻”,字里行间都透着“门当户对”的体面。
“豪门人设?”我挑眉,“这种案子不好做,稍不注意就显得刻意。”
“她未婚夫家特别有实力!”小助理赶紧补充,“听说在京都很有名望,姓顾,做实业的。表姐说,只要能把‘甜蜜’做出来,钱不是问题,还能帮我们牵线更多资源。”
我指尖划过“顾”字,心里莫名一沉。京都顾家,这个姓氏像根细刺,藏在记忆深处,稍一碰就隐隐发疼。但转念又觉得是自己多心,顾家那么大的家族,旁支亲戚怕是能绕地球一圈,哪有那么巧。
“把详细资料发我邮箱。”我把信封推回去,“下午给你答复。”
小助理喜出望外,连连点头:“谢谢温姐!我表姐说她未婚夫今天回国,正好可以约见面详谈,您看……”
“下午三点,公司会议室。”
午休时翻完林薇薇的完整资料,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她留学的城市,恰好是陆尹当年去的国家;她描述的“初遇地点”,是那座城市最有名的艺术画廊,而我记得,陆尹大学时交换生项目,就在那附近的学校。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呼吸都变得滞涩。我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京都顾家继承人”,跳出的新闻照片里,陆尹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发布会背景板前,眉眼冷峻,和七年前判若两人。新闻标题写着“顾氏集团总裁陆尹(现用名顾言)归国,将主导集团海外业务”。
原来他真的成了顾家家主,连名字都彻底换了。
下午三点,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林薇薇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走进来,笑靥如花。“温总久等了,这是我未婚夫,顾言。”
我坐在椅子上,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才没让自己失态。
陆尹就站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黑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腕上的手表是我不认识的牌子,却闪着低调的光。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时,没有惊讶,没有波澜,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合作对象,只是在视线扫过我办公桌角落那支粉色兔子笔时,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那是我早上从家里带来的,忘了收起来。
“顾总。”我站起身,伸出手,声音平稳得像结了冰,“久仰。”
他握住我的手,指尖冰凉,触感坚硬。“温总。”他的声音比昨晚在街头更低沉,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麻烦了。”
握手的时间不超过三秒,却像过了半个世纪。林薇薇坐在他身边,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笑着说:“温总别看顾言这样,他其实可温柔了。我们在画廊认识的时候,他帮我捡过掉落的画册,那时候就觉得……”
她的话像根针,刺破了我强装的平静。原来资料里的“初遇”是真的。原来他在国外的七年,早已有人陪在身边,早已开始了新的生活,那些我不敢深究的“当年”,不过是我一个人的执念。
“林小姐想打造‘甜蜜人设’,具体有什么想法?”我翻开笔记本,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就是想让大家知道,我们是真爱!”林薇薇眼睛发亮,“不是那种冷冰冰的商业联姻。我们想拍一组情侣写真,去我们初遇的画廊取景,再发一些日常互动的vlog,比如他给我做早餐啊,我们一起看电影啊……”
陆尹始终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在林薇薇提到具体细节时,微微点头,像在配合一场早已排练好的戏。
“顾总觉得呢?”我抬眼看向他,目光直直撞进他眼底。
他迎上我的视线,沉默了两秒,才缓缓开口:“都可以,按林小姐的意思来。”
语气里的客气,比任何指责都更伤人。
会议进行到一半,林薇薇接了个电话,笑着说:“我去补个妆,你们先聊。”
会议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能听见墙上时钟滴答的声响。
“没想到会是你。”他先开了口,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急促,像在掩饰什么。
“我也没想到。”我合上笔记本,“顾总和林小姐的爱情故事很动人,我们会尽力做好策划。”
“爱情故事?”他低笑一声,笑意却没到眼底,“温总觉得,什么是爱情?”
这个问题像块石头,砸在我心上。我想起七年前他跪在银杏树下,眼泪砸在地上的声音;想起他塞进我书里的奖学金,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想起他最后看我的眼神,藏着那么多没说出口的话。
可现在,他问我什么是爱情。
“大概就是……能一起演好一场戏吧。”我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策划案明天给您,不送。”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叫住我:“温暖。”
我停住脚步,却没回头。
“那支笔……”他的声音很轻,“还在用。”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支粉色兔子笔,是当年他用第一笔兼职费给我买的,说“写论文的时候看着它,就不会累了”。后来我们闹僵,我把所有他送的东西都扔了,唯独这支笔,被我藏在旧铁盒最底下,上个月整理东西时才翻出来。
原来他看见了。
“顺手而已。”我拉开门,声音冷得像冰,“顾总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去忙了。”
走出会议室,迎面撞上补完妆回来的林薇薇。她亲昵地拍了拍我的肩,香水味浓得发腻:“温总,辛苦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和顾言下周去拍订婚照,到时候想请你去现场盯一下细节,毕竟……”她笑得意味深长,“这种甜蜜的氛围,还是得专业人士把控才好。”
我看着她眼里的得意,突然觉得一阵反胃。
“好。”我扯了扯嘴角,“一定到。”
回到办公室,小助理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温姐,怎么样?能接吗?”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陆尹和林薇薇的资料照片,他们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确实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
“接。”我敲下两个字,指尖冰凉,“怎么不接。”
只是没人知道,在我说“接”的那一刻,心脏像被人生生剜掉了一块,疼得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下周的订婚照拍摄现场,我该以什么样的姿态,看着他和别人扮演“甜蜜”?
而他,在镜头对准他们的瞬间,又会不会想起,七年前那个秋天,他在桂花树下,红着脸说“想和你从秋天走到春天”?
我不敢想。却又忍不住开始期待——或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会露出破绽,会让我看清,这场“豪门真爱”的戏码背后,到底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那支被我带在身上的兔子笔,笔帽上的绒毛蹭过掌心,像在无声地提醒我:有些伤口,就算结了痂,一碰还是会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