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卉回神,和韩易说了句谢谢。
韩易移开放在明卉腰上的手,见她的表情不对劲,问:“怎么了?”
“没……”明卉垂眸,尴尬地笑了两声,“刚才在想事情。”
韩易没再多问,等明卉恢复好了,跟着她去办公室值班。
值班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整理一下资料,接打或者转接群众打来的电话。
最近是休渔期,海上的事情比平时要少很多。倒是因为之前搞改革,协会和救援队被划到政府下面管着后,有不少附近的村民会为了省事不去村里,跑过来让他们帮忙“断案”。
明卉站在文件柜前把最近几年的工作记录按照政府那边的要求整理,看着韩易接待一群又一群村民。
韩易虽然不爱说话,但性子稳,脾气好,有耐心,这份工作做起来得心应手。
明卉观望了几分钟,放心地把工作交给他,只是时间长了也会担心他身体受不受得了。
询问后,韩易一脸轻松地反过来宽慰她:“和在学校读书相比,这些事情要轻松得多。”
明卉相信韩易说的话,今天来工作后明卉觉得韩易的精神都好了不多。
她笑着点头,原来真的有人是天生适合工作的。
中午两人到隔壁救援队的食堂吃饭,没有明卉喜欢吃的菜,她就随便对付了几口。
捱过下午的班,两人回到家,明卉和韩易说了自己的决定:“我明天要去槐远一趟。”
韩易抬眼,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没什么大事,就是去买个手机,没有手机挺不方便的。”明卉眨了眨眼睛,眼皮很重很重,“和你说是因为我明天不能带你一起工作了。”
韩易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他觉得协会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困难,只是他一向不擅长社交,中午自己一个人去吃饭的时候,在那种热热闹闹的环境下可能会尴尬一阵。
明卉原本想让江牧辰帮忙带一下韩易,但回忆起两人昨晚那种微妙的氛围,让她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转而把用粉笔写在门板上的电话抄给韩易:“这是小姚的电话,你有事可以找她。”
从南川发往槐远的第一班也是唯一一班车是早上七点出发。为了赶早班车,明卉早早地回房休息。
韩易像往常一样坐在客厅看电视,静静等待着今天的呕吐。
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身体似乎也形成了依赖,默认只有他吐出来了才能让他睡着。
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早早地就有了困意,最后实在撑不住,他没洗澡就摇摇晃晃上楼。
开门时,他拿着钥匙却对不上孔,还是借着从明卉房间的门缝里透出来的光才顺利进了房间。
一大早,明卉背着包走了两公里到发车点,坐上大巴之后,车子晃悠了四个多小时才到槐远。
她看着腕表上的时间,已经十一点十五,等她赶过去,医院已经下班了。
她下午还要坐四点钟的车回南川,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她买了两个包子就朝最近的手机店跑。
风风火火地买完手机,坐上出租车赶到医院,医生还没来,她就坐在诊断室门口的候诊区等待。
挂在墙上的电视上正在放明年出战里约奥运会的运动员采访,明卉看了一段,惊觉已经快要到2016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
她感叹着,在心里计算:她今年25岁,七年前北京奥运会的时候刚满十八。
十八岁的明卉彻底从明家搬了出来,明知行和尹智丽打给她的生活费完全掌握在了她自己手里。她在一个师范学校里读着非师范专业,自觉没什么前途,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去琴房陪叶茗欢练琴。
她和叶茗欢时常犯浑,想一出是一出。前脚才定了美术展的票,后脚在电视机上看到和奥运会有关的新闻就临时买了火车票连夜跑去BJ。
明明起了个大早跑去天安门看升国旗,到现场却发现升旗仪式早就结束。她和叶茗欢一边吐槽北方天亮得早,一边蹲在路边傻笑。
记忆里太鲜活的画面让她以为这些都是在昨天,没想到已经是七年前。
原来那种平淡的、无忧无虑的日子离她这么远了。
她低头攥着手上的病历本,实习医生从办公室跑出来叫了她的号。
进门时,坐在办公桌前的医生正在喝茶,见到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进来,笑着问她是不是走错了门。
“没错,我就是来看精神科的。”
医生愣住,让明卉赶紧坐下,问她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经常做噩梦,会出现幻觉。”想起刚才坐在门外莫名涌起的情绪,她补充,“还会有消极情绪。”
医生开了一些检查,拿到检查结果又听她说完更加细致的情况,给出结论:“压力太大了,平时别想东想西。”
明卉在心里骂了句庸医,出门后到导医台问精神科还有没有其它医生。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纠结要不要找个时间回徽京去看病。
刚走出医院,叶茗欢打来电话,问她病看得怎么样了。
明卉把事情和她说,叶茗欢骂她:“没病你还不开心啦?臭明卉别多想行不行?”
“我这不是想着早发现早治疗嘛。”明卉暂时收回乱七八糟的情绪,朝车站赶。
距离发车不到十分钟,明卉终于到达车站,在司机去交发车表前上了车。
车里大部分是男人,夏天车里本就闷热难耐,汗臭味混杂着吞吐的烟雾充斥在狭窄的空间里,明卉忍不住干呕,差点吐出来。
找到位置坐下,她赶紧打开车窗。但车子没动,风凝固在高温里,吹不进来。
想着也没几分钟就发车了,她没就在意。可一转头却发现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孕妇。
她看着那个女人觉得有些面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女人应该刚哭过,肿着眼睛靠在座椅后背上休息,时不时咳嗽两声。
明卉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噌”地一下站起来,让车里正在抽烟的人把烟都掐掉。
那些人大多都只是看她一眼就扭头继续抽烟,偶尔有几个搭理她的人,言语间满是不屑,反问她:“老子抽烟,关你什么事?”
“车里也是公共场所。”
“呵,公共场所?”说话的男人嘴上叼着烟丝卷烟,说起话来有些含糊,“你也可以抽啊妹子。”
男人话音刚落,坐在他周围的人就纷纷附和,依旧不说话的人也咧着嘴嘲笑她这个出头鸟。
明卉没着急,慢条斯理的说:“你们没看新闻啊?前段时间就因为有人在车里抽烟,导致整个车都烧起来,最后全车人都死了的。”
她故意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安然坐下:“算了,和我无关。”
“反正我爸妈都不在了,我现在死了过去还有人陪,免得到时候孤魂野鬼一个。”
车厢里没了动静,半晌后有人掐灭了烟,也有人叫嚣着:“老子坐了这么多年车,才不信这么倒霉恰好遇到这种破事。”
明卉没理,发车前车里的烟味散了不少。身旁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朝她道谢。
明卉摆摆手,和她搭话:“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闻言,女人下意识摇头,垂着眼睫叹了口气后又点头,说话磕磕绊绊:“你是救援队的……我见过你……”
明卉笑着想反驳,却忽然想起来她在哪里见过面前的人。
决定回徽京给明知行和尹智丽办葬礼前,她去找阿良叔买鱼,当时就是这个女人在旁边帮忙。
阿良叔家只有林潮生一个儿子,这个人应该是他儿媳:“你是安湘?”
安湘没想到明卉会知道她的名字。她和林潮生结婚前在县城买了房,婚后很少回南川,偶尔回去也很少出门。
她猜着应该是前几天她爸妈带着她去闹的时候,被明卉见到过,一时有些难堪:“嗯……”
明卉看不出她的情绪,见她脸色很差,以为是安湘身体不舒服,把刚才敞开的窗户稍微关上一点。
起得太早又跑了一天,明卉已经有点累了,她从包里翻出一个塑料袋递给安湘:“等会儿想吐的时候用。有事需要帮忙,随时叫我。”
说完,她头一歪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车上已经没多少人了,明卉周围只剩下安湘,应该是在路上下车了一些。
她坐起身来,调整了一下姿势,看着窗外已经黑透的天,问安湘:“有人来接你吗,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回去?”
安湘犹豫了一下,点头。
下了车,安湘的婆婆林吉婶已经等在外面,见安湘下车赶紧把她的行李抢过去。
明卉刚才正愁没人一起,她回去会害怕,现在好了有两个人陪她了。
她这样想着,凑过去准备和林吉婶打招呼,却听到她压低声音,满脸防备地问安湘:“你爸妈不知道你来吧?”
“没,我趁他们睡午觉跑出来的。”
“那就好。”林吉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跟在安湘身后的明卉。
明卉的笑容都堆在脸上了,刚想打招呼,面前的林吉皱着眉把安湘扯到身后,白了她一眼,拉着行李快步离开。
明卉留在原地有些懵,林吉婶这是怎么了?以前自己去她家买海货的时候,她明明挺热情的啊。
明卉细想觉得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来为什么。
看着眼前无边的黑暗,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来又要去骚扰叶茗欢,让她打电话陪着自己了。
她背着包才往前走两步,见到韩易站在那里时她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在心里想,事关身体的事情果然不能大意,她确实该把去徽京看病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直到听见韩易叫她的名字,明卉才舒了口气,原来自己也没到病入膏肓的程度。
“你怎么来了?”
“出来散步。”
明卉朝他挑眉。
哇,真厉害。
这个人平时走两步都喘,大晚上的竟然散步散了两公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