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终究……是个废人
苏月华脸上还带着夫君平安归来的喜悦,见状连忙上前,柔声解释道:“瀚洲,这是颜妤,我们的小女儿。”
她将辞妄如何在街上遇袭被颜妤所救,又如何将她带回家中,以及她可能是被抛弃了,暂不记得前事的情形简单说了一遍。
辞瀚洲听罢,眉头微挑,目光再次落回谢颜妤身上。
他征战沙场,性子豪爽,但并非不辨是非,且对幼小尤其存有一份爱护之心。
他忽然想起什么,赶紧用没受伤的右手在身上摸了摸,似乎觉得风尘仆仆不太妥当,又快步走到一旁的脸盆架前,就着盆里的清水胡乱擦了擦手,这才走回来。
他再次蹲下高大的身躯,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柔和些,免得吓着孩子。
他在身上几个口袋里掏了掏,最后从内袋里摸出一块随身携带,触手温润的羊脂白玉平安扣,递到谢颜妤面前。
“颜……颜颜是吧?”辞瀚洲的声音刻意放低,仍带着沙哑,却努力显出温和。
“阿爸回来得匆忙,没给你准备见面礼,这个平安扣跟着我有些年头了,沾过点沙场血气,但也保我平安归来,你先拿着玩,下次阿爸一定给你寻个更好的。”
他这番举动,与他平日威严冷硬的大帅形象判若两人,带着一种笨拙的真挚。
苏月华在一旁看着,眼中笑意更深。
谢颜妤仰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阿爸,他虽然看起来凶,却透着暖意。
她伸出小手,接过那块还带着体温的玉石,触手生温,她乖巧小声道:“谢谢阿爸。”
一声“阿爸”,清脆软糯。
辞瀚洲先是一愣,随即,那张惯常严肃冷硬的脸上,竟像冰雪初融般,绽开一个极大,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
他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仿佛第一次当爹似的,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孩子的头,又怕自己手重,只得重重地“哎”了一声。
他站起身来,对着苏月华朗声笑道:“月华,咱们有女儿了,哈哈……”
女儿就是比儿子讨喜。
笑过之后,辞瀚洲看向妻子,目光变得更加深沉。
苏月华也正望着他,眼中是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无尽担忧。
夫妻二人分别多时,又经历生死,自有无数话要说。
“月华,我们回房说话。”辞瀚洲低声道。
苏月华点点头,对孩子们嘱咐道:“阿远,照顾好妹妹,可以带妹妹去院子里玩,但是别跑远了。”
“知道了,阿妈。”辞远早就等不及了,立刻蹦过来,兴奋地拉住谢颜妤的手。
“妹妹,走,三哥带你去后园看锦鲤,可漂亮了。”
谢颜妤抬头看向辞妄,见他对自己温和地点点头,这才跟着辞远走了。
看着孩子们离开,辞瀚洲便揽着苏月华的肩,夫妻二人相偕回房,自有说不完的体己话。
厅内只剩下辞战和辞妄两兄弟。
辞战看着轮椅上面色虽仍苍白,但眼神却不再是一片沉寂死水,反而透着一股力量的弟弟,心中也是高兴。
他走过去,拍了拍辞妄的肩膀,语气是难得的轻松,“阿妄,看到你振作起来,我很高兴。”
辞妄抬眼,目光掠过兄长关切的脸,又望向窗外院子里,正被辞远拉着蹲在池塘边指着锦鲤叽叽喳喳的那个小小身影。
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清浅却真实的笑意。
“大哥。”他收回目光,看向辞战,眼神变得冷静,“二叔今日虽被赶走,但绝不会善罢甘休。”
“还有秦家……”
“父亲受伤的消息传得如此之快,恐怕军中府中,都需好好清理一番了。”
辞战闻言,神色也凝重起来,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这件事我会解决。”
他顿了顿,看着辞妄,“阿妄,你有什么想法?”
辞妄指尖轻叩轮椅扶手,沉吟道:“二叔今日敢来,无非是仗着两点,他手上有兵,他认定阿爸重伤不治,我们兄弟年幼可欺。”
他抬眼,目光清亮地看向辞战。
“大哥,阿爸虽平安归来,但伤势需静养。”
“清理门户之事,我们需得快且狠。”
阿爸对辞瀚洋怕还是会心软。
“你想如何做?”辞战眼中闪过欣赏,他知道这个弟弟心思缜密,是远胜常人的聪明。
“二叔的底气,在于他掌控的城防三营。”辞妄声音压低,“但他为人倨傲,克扣军饷,任人唯亲之事没少做,底下人未必真心服他。”
“大哥可暗中接触三营中不得志,有真才实干的军官,许以重诺,让他们看清形势。”
“大势在我们这边,只要有人率先倒戈,二叔的势力便不攻自破。”
辞战点头,“釜底抽薪,是个办法,我明日便让周叔去物色人选。”
“至于府内和军中的消息泄露……”辞妄眸色转冷,“能第一时间将父亲重伤濒死的消息精准传给二叔和秦家的,必是核心之人。”
“大哥不妨……”他示意辞战低头,小声地与他说道。
“行,照你说的办。”辞战会意。
随即,他的身体又突然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阿妄,你心思之缜密,对人心把握之精准,远胜军中许多参谋。”
“你当真不考虑来军里吗?不需你上阵冲锋,只需在幕后运筹帷幄,做我的军师。”
辞妄放在膝上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窗外传来辞远逗弄谢颜妤的清脆笑声,他目光掠过窗外那抹小小的身影,随即收回。
他对上兄长诚挚的双眼,唇角牵起一抹淡漠且带着些许自嘲的弧度。
“大哥。”他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转圜的疏离,“我这般模样,居于幕后与立于人前,又有何区别?”
“终究是个……废人。”
“军心重威望,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军师,说出去,徒增笑柄,反而折损大哥威信。”
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辞战听出了那平静之下深埋的苦涩与骄傲。
他也知道,阿妄的傲骨,从未因残疾而折断半分,只是藏得更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