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梦
他拿起桌上一张纸，推到辞远面前，“今晚写一份检讨，好好想想我今天的话，写不完，不准吃晚饭。”
辞远看着那张白纸，如同看着烫手山芋，但他更怕二哥那平静无波却令人心悸的眼神。
在落苏城，他辞远天不怕地不怕，连阿爸和大哥有时都敢顶撞两句，唯独怕这个看起来十分温和的二哥。
二哥从不发火，甚至总是笑脸相迎，可他就是无端地感到敬畏。
“是，二哥，我写。”辞远垂头丧气地接过纸笔，磨磨蹭蹭地走到旁边的小几旁坐下。
辞妄不再看他，拿起手边的一本书翻看，书房里只剩下辞远抓耳挠腮和纸张摩擦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思雨轻轻敲门，“二少爷，四小姐醒了。”
辞妄立刻放下书，推动轮椅，“阿远，你继续写。”说完便出了书房。
辞远看着二哥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又看看自己只写了检讨书三个大字的纸张，哀嚎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二哥太可怕了！
比学校的先生可怕一百倍。
卧房里，谢颜妤刚醒，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坐在床上。
看到辞妄进来，她立刻伸出小手，软软地喊，“二哥哥。”
辞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驱动轮椅来到床边，接过思雨递来的温毛巾，仔细地给她擦脸，“睡醒了？饿不饿？阿妈让人炖了燕窝。”
谢颜妤摇摇头，撒娇般地靠进他怀里，小声说：“二哥哥，阿妤做梦了。”
梦到老头又用雷劈她。
“梦到什么了？”辞妄柔声问。
“梦到二哥哥站起来了。”谢颜妤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带着阿妤去放风筝，飞得好高好高。”
辞妄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
他抱紧怀里的小人儿，低声道：“好，等二哥哥腿好了，就带阿妤去放风筝，放最大最高的风筝。”
一句放风筝的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辞妄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他面上不显，依旧温柔地哄着谢颜妤吃了燕窝，又陪她说了会儿话，直到苏月华过来将人带去用晚饭，房间里才重新安静下来。
辞妄没有立刻去餐厅，他独自留在房内，目光落在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
站起来，带阿妤放风筝。
这对他而言，曾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可自从阿妤来到他身边，都让这奢望悄然生出了希望的嫩芽。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
当务之急，是处理好眼前可能威胁到阿妤安宁的隐患。
“周叔。”他轻声唤道。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门被无声地推开，周叔垂手肃立，“二少爷。”
“查一下。”辞妄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疏离，“今天在学校，谢明煜、傅景明、赵天麟三人，除了口舌之争，还有没有其他动作。”
“另外，留意谢家二房和傅家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是，二少爷。”周叔躬身应下，顿了顿，又道，“大少爷那边也派人递了话过来，说学校里的事他已知晓，让您放心，他会处理。”
辞妄微微颔首。
大哥出手，自然稳妥。
但他还是要亲自过问，才能安心。
他的阿妤，容不得半点闪失。
“阿远呢？”他问。
“三少爷还在书房写……检讨。”周叔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抓耳挠腮的，晚饭也没吃几口。”
辞妄眼中掠过一丝无奈，推动轮椅，“我去看看。”
书房里，辞远正对着一张写满了歪歪扭扭字迹的纸张愁眉苦脸，面前的饭菜早已凉透。
一见辞妄进来，他立刻挺直腰板，紧张地喊了声，“二哥。”
辞妄扫了一眼他那份字迹潦草，错字连篇的检讨，没有立刻点评，只是问道：“知道错在哪里了？”
“知道了。”辞远忙不迭点头，背书似的回答，“不该冲动打架，要考虑后果，不能总是麻烦阿爸和大哥。”
“记住就好。”辞妄语气缓和了些，“吃饭吧，饭菜都凉了，吃完把检讨重抄一遍，字写端正些。”
辞远如蒙大赦，赶紧扒拉了几口冷饭，又苦着脸开始抄写检讨。
辞妄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暗叹。
阿远性子跳脱，如今又正是需要引导的时候，希望这次能让他长点记性。
这时，苏月华牵着吃完饭，洗漱完毕，换了一身柔软睡衣的谢颜妤走了过来。
谢颜妤看到辞远在“用功”，好奇地凑过去，“三哥哥，你还在写功课吗？”
辞远脸一红，赶紧用手捂住检讨书，“没、没什么，妹妹你快去睡觉。”
谢颜妤却眼尖地看到了检讨书三个字，她眨眨眼，看向辞妄，“二哥哥，三哥哥做错事了吗？”
辞妄将她抱到膝上，温声道：“三哥今天在学校差点和别人打架，这样不对，所以要写检讨，反省自己。”
谢颜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学着大人的口气，奶声奶气地说，“三哥哥乖，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
辞远：“……”
他被妹妹这么一安慰，脸更红了，心里却暖洋洋的，抄写检讨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苏月华看着兄妹三人的互动，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她对辞妄道：“阿妄，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去吃晚饭，然后早点休息，颜颜今晚跟我睡吧，你也好清净些。”
辞妄还未开口，谢颜妤却搂紧了他的脖子，把小脸埋进去，小声嘟囔，“阿妤想跟二哥哥睡……”
苏月华失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黏你二哥？”
辞妄心中一软，对母亲道：“无妨，阿妈，就让阿妤跟我吧，她刚上学，可能有些不适应，我陪着她。”
苏月华见状，也不再坚持，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夜深人静。
辞妄洗漱后，靠在床头看书。
谢颜妤自己爬到大床里侧，钻进被窝，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辞妄。
“二哥哥，讲故事。”她小声要求。
辞妄放下书，侧身躺下，将她揽入怀中，想了想，开始讲一个关于星星和月亮的小故事。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安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