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同行章）

　　高三的号角正式吹响，课桌上堆积如山的试卷和练习册成了最真实的风景。曾经喧嚣的校园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连走廊上的脚步都变得匆忙。在这片无形的压力场中，“娃娃亲”的闹剧和那些似是而非的流言，都暂时退居二位，一个更明确、更迫切的目标横亘在所有人面前——高考。

　　双方父母适时地收敛了过于明显的撮合，将“希望你们一起考上洛京大学”的期待，变成了更实际的支援。洛京大学，顶尖学府，既是两人原有实力的目标，也悄然成为了维系那份特殊“约定”的桥梁。

　　于是，周羽尘和吴芷兰的“演戏”任务，顺理成章地切换成了“备考同盟”。

　　图书馆靠窗的固定位置，成了他们的小小根据地。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摊开的书页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最初，这里依旧弥漫着无声的竞争。吴芷兰会暗自计算周羽尘刷完一套理综卷的速度，周羽尘则会留意吴芷兰攻克语文古诗词鉴赏的思路。但渐渐地，一种微妙的平衡在笔尖的沙沙声和偶尔的低语中建立起来。

　　“这道磁场和电场结合的题，你的辅助线做这里会更清晰。”周羽尘将一张草稿纸推过去，上面是他刚画出的简洁图示。吴芷兰盯着看了几秒，恍然：“受力分析一下就通了！谢了。”过了一会儿，吴芷兰也将自己的英语笔记本推过去：“这个语法点你上次问过，我整理了类似的历年真题，你看看。”周羽尘接过，仔细浏览，点头：“归纳得很全面。”

　　他们开始分享彼此整理的精华笔记，交换各自的“独门秘籍”。周羽尘的逻辑思维能帮吴芷兰快速理清复杂的物理模型和化学链条；吴芷兰的语感和细腻文笔，则能在语文和英语作文上给周羽尘提供新的视角。他们像是两块形状各异的拼图，在通往同一个目标的路上，意外地发现了彼此契合的边缘。

　　除了图书馆，他们还一起报了校外的数学和物理冲刺小课。并排坐在教室后排，听着讲台上老师飞快的讲解，偶尔会因为一个心照不宣的难点而交换一个眼神，或者在对方走神时，用笔轻轻敲一下桌面。

　　吃饭也大多在一起。不再是为了“演戏”而刻意选择的食堂角落，而是真正为了解决生理需求、顺便讨论问题的日常。他们会争论一道题的多种解法，会分享刚听来的某个考点预测，也会在极度疲惫时，安静地各自扒饭，享受片刻放空的奢侈。

　　在这些密集的、纯粹的相处中，那层“竞争对手”的坚硬外壳，被日复一日的共同奋斗慢慢磨薄。

　　吴芷兰看到了周羽尘更多的侧面。他不只是个冷酷的刷题机器，他会因为解出一道极难的竞赛题而眼睛微亮，虽然转瞬即逝；他会在她因为一次模拟考失利而沮丧时，用他那特有的、不带感情色彩的语气说“错误率分析显示是知识点遗忘，不是能力问题，复习一遍即可”；他甚至会在某个深夜她趴在桌上小憩时，悄悄调暗了台灯的光线。

　　周羽尘也同样在重新认识吴芷兰。她的好胜心底下，是极其坚韧的毅力，一遍遍啃着对他来说都略显枯燥的文言文实词虚词；她并非只有感性的文艺，在分析政治大题时，逻辑链条清晰得让他赞赏；她偶尔流露出的、对未来的些许迷茫（“你说我们学这些，以后真的都用得上吗？”），让他意识到，这个总是试图超越他的女孩，内心也有着柔软的、不确定的部分。

　　他们依然在排名上你追我赶，分数咬得很紧。但那种“一定要压倒对方”的执念，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转化成了“不想被对方甩下”的并驱感。他们是对手，但更是同行者，在一条遍布荆棘的登顶之路上，互相借力，彼此见证。

　　某个晚自习后的夜晚，他们并肩走在回宿舍区的林荫道上。初冬的寒气已经有些刺骨，呵出的气变成白雾。

　　“洛京大学汉语言文学很强。”周羽尘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嗯，我知道。”吴芷兰点头，把手缩进袖口，“我的目标也是那里。”短暂的沉默后。“一起。”周羽尘说。不是疑问，也不是邀请，是一个简单的陈述。吴芷兰愣了一下，转头看他。路灯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阴影，看不清表情。她弯起嘴角，轻轻“嗯”了一声。“好，一起。”

　　两个字，轻飘飘地落在寒冷的空气里，却带着千钧的重量。那不再仅仅是父母的期望，或者一个荒唐婚约的延续，而是两个独立的灵魂，在看清了彼此的部分真实后，为自己选择的、共同的未来方向。

　　前路尚有挑战，高考的压力依然如山。但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他们都知道，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那条名为“洛京大学”的路，因为有了另一个人的陪伴，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漫长和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