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招贤
一则消息,以凌越酒楼为中心,像瘟疫一样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席卷了乐平县的每一个角落。
周姓商队的管家十三,在酒楼门口贴出了一张告示。
【招贤令】
告示的内容,简单粗暴到令人发指:
“本商队,欲在乐平县合伙做生意。”
“其一:所有钱财银两,均出自本商队,合伙人无需出资一文。”
“其二:做生意所需之一切市籍、关税、杂税、市税凭证,全由本商队解决。”
“其三:合伙人,只需人来帮忙打理。”
“其四:所得钱财,三七分账。商队得三,合伙人得七。”
当那张告示被识字先生,颤颤巍巍地念出来时——
整个乐平县死寂了三秒。
三秒后是彻底的,疯狂的沸腾。
“我......我没听错吧?!”
“钱,他出!官府文书,他办!?”
“我们只要出个人......就能拿......拿七成?!!”
“这......这是骗子吧?!”
所有人第一反应是好大的口气!第二反应,好大的魄力!
钱一分不要你出,各种经营文书,这些才是最难办的,还不用你管。这就算了,利润还给你大头。
“天底下......竟有这等好事?!”
“管他是真是假!去看看!万一是真的呢!”
“走走走!!”
一瞬间,不管是当地那些算盘打得噼啪响的商贾,还是自认为有几分真才实干却苦无门路的读书人,亦或是那些游手好闲,想去碰碰运气的地痞流氓。
所有人都疯了!黑压压一片,从四面八方全都涌向了凌越酒楼!
谢文远的轿子,刚走到半路,就被这股疯狂的人潮,堵得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前面为何如此喧哗!”谢文远在轿中,不耐烦地喝问。
衙役好不容易挤出去,抓了个百姓一问,回来时脸色都变了。
“老......老爷......”衙役的声音都在抖,“是......是那个周姓商队!他们......他们要散财了!”
当衙役把告示的内容,结结巴巴地复述了一遍后——
谢文远也懵了。
他那榜眼的脑子,一时间,竟也无法理解这种商业模式。
荒唐。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不对。
这是他的第二反应。
“无利不起早,这世上,焉有赔本赚吆喝的买卖?他图什么?图名?还是......图人?”
他心中那股拉拢的心思,瞬间变成了更强烈的好奇。
“加速!”他当机立断,“快点去凌越酒楼!本官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凌越酒楼,人满为患。
十三站在二楼的楼梯口,面无表情。他身后站着两排杀气腾腾的护卫。
“肃静!”
他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我家主人,有规矩。”
“第一,不论达官显贵,不论商贾百姓,一视同仁,都要排队。”
“第二,每日只接待十人。”
众人一听,也不疑有他,有本事的人有点怪癖,太正常了!这更说明了人家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长龙从酒楼里,一直排到了三条街开外。
第一天。
十个人,兴高采烈地进去了。
半个时辰不到,十个人全都愁眉苦脸,一头雾水地出来了。
有好事者赶紧拉住第一个出来的,本地最大的布商钱掌柜。
“钱掌柜!怎么样?到底是什么大生意啊?”
钱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直摇头:“唉,别提了。”
“怎么了?什么生意这么难做吗?”
“商队主人,压根没见着,”钱掌柜一脸晦气,“只见着那个冷冰冰的管家。”
“管家说,想见主人可以,得先答出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众人齐齐围了上来。
钱掌柜清了清嗓子,学着影十三的口气,
“我家主人,想卖一些东西,但有的东西稀有,则珍贵无比。有的东西普通,自然随处可见。”
众人点头,“这不废话吗?然后呢?”
“然后?”钱掌柜咽了口唾沫,“那管家却言,偏要那普通之物和稀有之物,卖得一样贵!”
“什么?!”
“这......这怎么可能!黄金和黄土一个价?傻子才买!”
“别急!”钱掌柜摆摆手,“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我便说,倒也不是做不得。若是控制那普通之物的数量,以稀为贵......”
“对啊!”众人纷纷点头。
“可我话还没说完!”钱掌柜一脸便秘的表情,“那管家又说了......”
“这还不止?!”
“管家说,卖之前又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东西到底是稀有,还是普通。”
“你得......付了钱,拿了货,打开了......才知道。”
全场愕然,死一般的寂静。
三秒后——
“哈哈哈哈哈哈——!!!”
“这......这不就是骗局吗?!”
“未见其物,先付其银!这跟去赌坊押大小有何区别?!”
“就是啊!傻子才会上当吧!”
“我当是什么大生意!原来是个空手套白狼的骗子!”
人群中开始骚动。
但听闻不如一见,那三七分账,银两全包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万一......万一我就是那个天纵奇才,能答出来呢?”
“对!我去试试!”
于是队伍非但没散,反而排得更长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进去的人,无论是当地商贾,还是自诩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出来后都是纷纷直摇头。
这个局,无解。它挑战了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这个最根本的交易观念。
说难听点,这几乎就是摆明了,把客人当傻子耍,还要赚人家的钱。
这生意,谁能做得下去?!
第五天。
终于排到了谢文远。
他这几日听说了这个荒谬的难题。他也觉得,这是个骗局。
但是他没走。
他那榜眼的骄傲被激起来了,他那官场失意的郁结需要一个出口。
“哼,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什么难题,能难住我这个二甲传胪!”
他整理了一下官服,在一众百姓的惊奇目光中,走进了凌越酒楼。
二楼,雅间。
接待他的,果然是那个冷冰冰的管家十三。
“谢大人,请。”影十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题目,也正是外面传闻的那样。
“......付钱后,才知是稀有,还是普通。”
谢文远坐在那里,眉头紧锁。
一时间,连这位曾经的榜眼,如今的一县之长,竟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心中暗道,
“这,这违背了诚啊!圣人云,买卖当货值相符。他这般做法,与强盗何异?”
“但......若不是强盗呢?若......真有人买呢?”
“谁会买?为何要买?”
“买的......是物?还是......未知?”
谢文远冥思苦想,汗都下来了。
他答不出来。
但是来都来了。他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走。
“咳。”谢文远清了清嗓子,端起了县令的架子,“本官乃乐平县令,谢文远。特来拜会你家主人,商议......商议本县民生大计。”
他试图以官压人。
谁料那管家只是抬起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知道。”
“......”谢文远一噎。
“我家主人定的规矩。答得出来,才能见。答不出来,不见。”
“你——!”谢文远猛地一拍桌子,“放肆!区区一个商贾,竟敢对朝廷命官如此无礼?!”
影十三缓缓站起身。
他身后的两个护卫,也唰地一下按住了腰间的刀柄。
一股如同实质的杀气,瞬间笼住了谢文远。
谢文远......怂了。
“......哼!”
谢文远涨红了脸,只能猛地一甩袖子,憋屈地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