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二月，西伯利亚的寒流毫无预兆地席卷了南江市，气温像被按下了快退键，一夜之间从微凉跌至凛冽。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了近半个月，当清晨的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整座城市已经被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像是被大自然精心撒上了一层细腻的糖霜。苏砚禾推开教学楼的玻璃门时，寒气夹杂着雪粒的清新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即又被眼前的雪景吸引住了目光。
操场的铁栏杆上积着均匀的薄雪，阳光洒在上面，泛着细碎的银光，像是镶嵌了无数颗微小的钻石。操场边的梧桐树枝桠早已褪去了叶片，光秃秃的枝干上挂着一串串雪粒，风一吹，雪粒簌簌落下，落在地上悄无声息。不远处的篮球场，地面上的雪被早起的同学踩出了深浅不一的脚印，纵横交错，像是一幅随意勾勒的素描画。连教学楼前的宣传栏，玻璃上都凝着一层薄冰，映着外面的雪景，朦胧又好看。
苏砚禾快步穿过走廊，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走到座位旁，放下沉甸甸的书包，手指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今天是周五，按照学校的规定，周末可以随身携带手机，不用上交班主任保管。她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指尖因为寒冷有些僵硬，解锁屏幕时连按了两次才成功。点开和“雾棠”的聊天框，她先对着窗外的雪景拍了一张照片，又调整角度，把栏杆和梧桐枝都纳入镜头，按下快门后，仔细挑选了最清晰的一张发送过去，配文：“我们学校下雪啦！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特别好看，你那边下雪了吗？”
发送成功的提示刚跳出来，“雾棠”的回复就紧随而至，速度快得让苏砚禾怀疑对方是不是一直在等她的消息。回复里附带了一张南江大学校园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南江大学标志性的图书馆，图书馆前的几棵玉兰树舒展着枝干，枝头积着一层薄薄的白雪，墨色的枝干与白色的雪层相互映衬，像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画。“我们学校也下了，”雾棠的消息带着满满的暖意，“早上我去图书馆的路上，还看见有几个同学在操场堆雪人，雪人堆得胖乎乎的，手里还拿着一本打开的书，特别可爱。我本来想拍个视频给你看，结果雪人的脑袋突然掉了，堆雪人的同学手忙脚乱地扶起来，笑得我差点把手里的保温杯打翻。”
苏砚禾看着照片里的玉兰花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勾勒出雾棠走在雪地里的样子：她应该穿着一件厚厚的外套，可能是浅灰色或者米白色，脖子上裹着温暖的围巾，一直裹到下巴，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散乱，发梢上沾着细小的雪粒，像个圆滚滚的小雪人。一想到这里，苏砚禾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眼底满是笑意。她快速回复：“听起来真的好有趣！我们学校的同学也在玩雪，刚才我从操场过来的时候，还差点被一个飞来的雪球砸中，幸好我反应快躲过去了，不然衣服肯定要湿了。现在操场上全是打雪仗的同学，闹哄哄的，特别热闹。”
“雾棠”很快又回复了：“玩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光顾着热闹，要是滑倒了就不好了，也别玩太久，天这么冷，感冒了就麻烦了。”关心的话语让苏砚禾心里暖暖的，像是喝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紧接着，雾棠又发来一条消息：“对了，有件事想跟你说——寒假的火车票我已经买好了，一月十五号下午三点到南江站，到时候我们可以见面了。”
“见面”两个字像一颗小石子，突然投进了苏砚禾的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屏幕都被按得有些发烫。她们认识快四个月了，从最初在文学论坛上因为一句对诗词的见解而结缘，到后来每天聊天、打电话、视频通话，无话不谈。她们分享彼此的生活，吐槽遇到的烦恼，分享学习的心得，甚至会在深夜里聊到睡着，电话就这样通着一整夜。苏砚禾知道雾棠是南江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喜欢玉兰花，爱喝珍珠奶茶，看书的时候习惯在旁边放一杯温水；雾棠也知道苏砚禾是高二的学生，偏科数学，喜欢写日记，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们对彼此的喜好了如指掌，却从未见过面，此刻雾棠说要来看她，苏砚禾的心里既充满了期待，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
她期待着看到真实的雾棠，想知道视频里那个声音温柔、谈吐文雅的女孩，站在自己面前会是什么样子；又怕自己跟雾棠想象中不一样，怕自己不够好看，怕自己说话紧张会结巴，怕见面后会找不到话题，陷入尴尬的沉默。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像是要跳出嗓子眼，脸颊也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烫，连带着周围的寒气都仿佛消散了几分。
“真的吗？太好了！”苏砚禾飞快地回复，指尖因为激动有些发抖，输入的时候甚至打错了一个字，又赶紧删掉重新输入，“那我去车站接你好不好？我知道南江站怎么走，坐公交四十分钟就到了，还可以带你去吃我们这边老街的糖炒栗子，特别好吃，又甜又糯，冬天吃热乎乎的，特别暖和！”
“雾棠”：“好啊，不过你不用特意跑一趟，南江站我之前去过几次，我可以自己找过去的。你要是方便的话，我们就在车站附近的咖啡馆见面？找个暖和的地方坐下来聊聊天，也不用在外面受冻。”
苏砚禾几乎是立刻就回复：“方便！我肯定方便！一点都不麻烦，我到时候提前一个小时去车站等你，你放心好了，绝对不会让你找不到我的。”她生怕雾棠会改变主意，恨不得现在就把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都确定下来。
关掉聊天框，苏砚禾把手机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抬头看向窗外的雪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同桌林晓晓凑过来，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好奇地问：“知夏，你一个人笑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啊？”
“没什么，”苏砚禾赶紧收敛笑容，脸颊因为被看穿而微微发红，她低下头假装整理课本，声音轻轻的，“就是觉得今天的雪景很好看，所以有点开心。”
林晓晓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显然不相信这个理由，但也没有追问，只是笑着说：“确实挺好看的，等下课间我们也去操场玩雪吧，听说好多人都在堆雪人呢。”
“好啊。”苏砚禾敷衍地答应着，心里却早就被“见面”这件事占满了。她开始不由自主地盘算起来：见面的时候要穿什么衣服？是穿新买的米色羽绒服，还是穿那件更保暖的黑色棉袄？要不要提前去剪个头发？现在的头发有点长，会不会显得很邋遢？见面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是说“你好，雾棠”，还是直接叫她的名字？会不会见面后两个人都很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陷入尴尬的沉默？这些问题像一群活泼的小兔子，在她心里蹦来蹦去，让她整节课都有些心不在焉。老师在讲台上讲着数学公式，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眼前反复浮现出和雾棠见面的场景，想象着雾棠的样子，想象着她们一起吃糖炒栗子、一起看日落的画面。
下午的自习课上，教室里很安静，只有同学们翻书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苏砚禾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封面是淡蓝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的玉兰花图案，是她上周特意在文具店挑选的。她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用黑色的签字笔工工整整地写下“寒假倒计时”四个字，字体圆润饱满，然后在下面画了一道长长的横线。她决定，从今天开始，每天在笔记本上画一道横线，每一道横线都代表着离见面的日子又近了一天。这样既能清晰地记录时间，也能让心里的紧张和期待有一个寄托，缓解一下不安的情绪。
接下来的日子，苏砚禾每天都会在笔记本上认真地画一道横线，横线的长度和间距都力求一致，看起来整齐又规整。偶尔，她还会在横线旁边写下几句碎碎念，像是在跟未来的自己对话，又像是在给雾棠留言：“今天数学小测考了85分，比上次进步了10分，虽然还是不算太高，但至少有进步啦，见面的时候一定要跟雾棠分享这个好消息”“同桌林晓晓给了我一颗薄荷糖，青柠味的，味道很清新，吃完嘴里凉凉的，要是能给雾棠尝尝就好了，她肯定会喜欢”“今天中午的食堂做了糖醋排骨，味道超级好，我吃了满满两大块，雾棠来的时候，一定要带她去尝尝我们学校食堂的糖醋排骨”“今天雪化了，路上到处都是积水，特别滑，我差点摔倒，希望雾棠来的时候天气能好一点，别这么湿滑”“今天语文老师表扬我的作文写得好，还在班里朗读了，我特别开心，雾棠是学中文的，真想让她也看看我的作文，听听她的意见”。
她和雾棠的聊天里，也渐渐多了很多关于见面的话题。她们像规划一场盛大的旅行一样，仔细商量着见面后要做的每一件事。雾棠说想吃南江市老街的糖炒栗子，苏砚禾立刻记了下来，还特意去问了妈妈，哪一家的糖炒栗子最正宗、最好吃；苏砚禾说想去南江大学的图书馆看看，雾棠就详细地跟她介绍，图书馆的哪一层靠窗的位置视野最好，下午的时候阳光会刚好洒在桌面上，看书特别舒服，还能看到楼下的玉兰花树，春天的时候满树繁花，特别漂亮。她们约定好，见面后先去吃糖炒栗子，然后沿着江边散步看日落，江风虽然凉，但日落的景色一定很美；周末的时候一起去南江大学的图书馆，雾棠要带她去看自己常坐的位置，还要给她开云(中国)几本适合高中生读的文学书；还要一起去逛南江市的老街，尝尝老街里的特色小吃，比如软糯的汤圆、酥脆的油饼、酸甜的糖葫芦。
“我要给你带礼物。”一次视频通话时，雾棠突然说，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我们学校出版社新出了一本《唐诗宋词选》，里面有很多详细的注释和赏析，还有一些名家的解读，对你语文学习应该有帮助，我给你带一本，到时候亲手交给你。还有，我室友最近在学做手工饼干，做了好多不同口味的，巧克力味、蔓越莓味、抹茶味，都挺好吃的，我让她多做了一些，到时候给你带点尝尝，你肯定会喜欢。”
苏砚禾看着视频里雾棠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像是被阳光包裹着。她连忙说：“不用这么麻烦的，你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不用带礼物的。”
“不麻烦，都是我一直想给你带的。”雾棠笑着说，“你平时学习那么辛苦，这本书正好可以让你在休息的时候看看，放松一下，也能积累点作文素材。手工饼干是室友亲手做的，干净又好吃，你尝尝看，要是喜欢，以后我让她多做一些，下次见面再给你带。”
挂了视频后，苏砚禾也开始琢磨着给雾棠准备礼物，她想给雾棠一个惊喜。她想起雾棠在聊天中提到过自己喜欢玉兰花，于是特意跑去市中心的文具店，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仔细挑选，终于找到了一款玉兰花形状的书签。书签是木质的，打磨得光滑细腻，上面雕刻着精致的玉兰花图案，花瓣的纹路清晰可见，还带着淡淡的木质清香。苏砚禾又拜托文具店的老板，在书签的背面刻上了“雾棠”两个字，字体是清秀的楷书，和书签的气质相得益彰。她还知道雾棠喜欢喝奶茶，于是去超市买了很多不同口味的奶茶粉，原味、草莓味、香芋味、抹茶味，整整装了一个漂亮的粉色盒子，盒子上还系了一个蝴蝶结。她还觉得不够，又想起雾棠平时喜欢看书，于是特意去书店买了一本精装版的《小王子》，这本书是她自己非常喜欢的，里面的插画特别精美，她想把自己喜欢的书分享给雾棠。
准备礼物的过程中，苏砚禾的心里充满了期待，每次想到雾棠收到礼物时惊喜的表情，她就忍不住嘴角上扬。有一次视频通话时，苏砚禾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里一直纠结的问题：“雾棠，你见到我，会不会觉得我跟你想的不一样？比如……比如比视频里胖，或者不好看，或者说话很无聊？”
当时雾棠正在喝奶茶，听到这话，她放下杯子，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眼神里满是真诚：“不会啊。在我心里，你就是你，不管是什么样子，都是我认识了四个月的那个努力又可爱的苏砚禾。而且，我觉得你视频里就很好看啊，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特别招人喜欢。”
被雾棠这么直白地夸奖，苏砚禾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像熟透了的苹果。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桌上的课本，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你别夸我了，我会不好意思的，其实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我没夸你，我说的都是实话。”雾棠看着她害羞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对了，你穿多大码的鞋子？我昨天在商场看到一双雪地靴，款式很简单，颜色是你喜欢的米色，里面的绒毛特别厚，看起来就很暖和，想给你买一双当见面礼，冬天穿正好。”
苏砚禾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你已经给我带了书和饼干，真的不用再买礼物了，太破费了。再说，我自己有雪地靴，是妈妈去年给我买的，里面的绒毛也很厚，穿起来特别暖和，一点都不冷。”
“那好吧，听你的。”雾棠没有强求，只是笑着说，“不过要是见面的时候，我觉得你穿得不够暖，或者鞋子不够厚，可就要给你买了，到时候你可不许拒绝。”
苏砚禾只好点点头，心里却充满了感动。她能感受到雾棠对她的关心，这种关心不是流于表面的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让她在寒冷的冬天里，心里始终暖暖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笔记本上的横线越来越多，从最初的寥寥几道，渐渐布满了半页纸，离一月十五号也越来越近了。十二月末的一天，南江市又下了一场雪，这场雪比第一场更大，更密，整整下了一个上午，到中午的时候，地面上的积雪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午休时间，苏砚禾跑到教学楼楼下的电话亭给雾棠打电话——她的手机快没电了，宿舍的充电器忘在了家里，只好用公共电话。
电话亭里有些寒冷，苏砚禾裹紧了外套，手指握着冰冷的话筒，呼出的气变成了白色的白雾，在空气中慢慢散开。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雾棠温柔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熟悉的暖意：“砚禾？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雾棠，我们学校今天又下雪了，比上次的雪还大。”苏砚禾对着听筒开心地说，“操场的雪积得很厚，同学们都在堆雪人、打雪仗，我刚才还跟林晓晓一起堆了一个雪人，虽然堆得有点丑，脑袋有点歪，胳膊还是用树枝做的，但是我们堆得特别开心，手都冻红了也不觉得冷。”
“真好，听起来就很热闹。”雾棠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今天在图书馆待了一天，早上出门的时候雪下得正密，我撑着伞走了十分钟就到图书馆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怎么出去，都没好好看看雪景。”
“那太可惜了，雪景真的特别好看。”苏砚禾惋惜地说。
“没关系，等我去南江的时候，说不定还能赶上雪呢。”雾棠笑着说，“对了，我查了天气预报，一月十五号那天南江的天气很好，是晴天，不会下雪，温度也不算太低，大概在三五度左右，你不用穿太厚的衣服，穿那件你新买的米色羽绒服就正好，既好看又保暖。”
“真的吗？太好了！”苏砚禾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本来还担心那天会下雪，路不好走，现在放心了。那我就可以穿新买的米色羽绒服了，我妈也说那件衣服很显白，穿起来好看。”
“肯定很好看。”雾棠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对了，你去车站的时候，记得戴围巾和手套，虽然温度不算太低，但车站人多，风也大，别冻着了。还有，不用太早去等我，火车可能会晚点，你要是提前一个小时到，万一晚点了，你就要在外面冻很久了。”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苏砚禾乖乖地答应着，“你路上也要注意安全，别着急，慢慢过来，我会在车站等你的，不管多久都会等。”
“好，我会的。”雾棠轻声说，“那你别在电话亭待太久了，里面冷，赶紧回教室吧，别感冒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