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的手臂抽离的瞬间，带走的不仅仅是支撑，还有林晓周围所有的空气。
羞辱、难堪、心碎……种种情绪像海啸般将她吞没。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混合着周围那些毫不掩饰的议论和闪烁的镜头，构成一曲为她这个“替身”送葬的喧嚣哀乐。
沈清雨那句温柔却致命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
顾夜被她拉走时，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原来，这就是合约的终点。不需要等到一年，在正主光芒回归的瞬间，影子就会自动消散。
林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直脊背，穿过那些或怜悯或嘲讽的目光，一步步走出那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厅的。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戴上了一张僵硬的面具，只有紧紧攥着的、指节发白的拳头，泄露了她内心滔天的巨浪。
没有等顾夜——他此刻想必正与他的白月光在露台互诉衷肠吧？她径直走到酒店门口，夜风带着凉意吹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却吹不散心头的冰冷。
不出所料，得到风声的记者早已蹲守在此，见她出来，立刻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围了上来，长枪短炮几乎要怼到她脸上。
“林小姐！沈清雨小姐回国，请问你和顾夜先生的关系是否就此结束？”
“之前有传言你是沈小姐的替身，这是真的吗？”
“对于沈小姐刚才的话，你有什么想回应的吗？”
尖锐的问题如同冰雹般砸来。
林晓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那双曾经充满灵气和倔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荒芜的平静。她看着那些急于挖掘八卦的记者，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的兴奋光芒，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涩。
就在记者们以为她会崩溃或者逃避的时候，她却微微抬起了下巴，露出了一个极其浅淡的、甚至带着点释然的笑容。这个笑容，不再是为了模仿沈清雨，而是属于她林晓自己的。
“合约到期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带着一种破碎后的奇异平静，“顾先生和我，只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现在，合作结束了。”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替身”的说法，只是用“合约”和“合作”这两个冰冷的词，为这段荒诞的关系画上了句号。
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更加疯狂的追问和闪烁的灯光，伸手拦下了一辆刚好经过的出租车，拉开车门，毫不犹豫地坐了进去。
“师傅，麻烦，金龙小区。”
报出那个曾经被她嫌弃、如今却是唯一去处的地址时，她的声音终于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出租车驶离了那片璀璨与喧嚣，汇入城市的车流。林晓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不是为顾夜，至少不全是。更是为了那个在这段关系中，一度迷失了自我、甚至可悲地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期待的自己。
回到那个嘈杂、破旧却熟悉的群租房，房东大妈看到她穿着昂贵的礼服失魂落魄地回来，惊讶地张大了嘴，但识趣地没有多问。
林晓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昂贵的礼服裙摆铺散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她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痛哭起来。所有的委屈、愤怒、失落和心碎，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喉咙沙哑，她才慢慢地抬起头。
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里，那个她从顾夜公寓带回来的、唯一的“行李”——那个蠢萌的胡萝卜夜灯。她走过去，接通电源，暖黄的光芒再次亮起，驱散了一室的阴暗和冰冷。
看着那点微弱却固执的暖光，林晓混乱的心绪，奇迹般地慢慢平静下来。
她擦干眼泪，走到那面布满裂纹的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却眼神清亮的女孩。
“林晓。”她对着镜子，轻声却坚定地念出自己的名字。
“从现在开始，你只是林晓。”
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映出的自己，又点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几乎要被遗忘的号码——陆辰导演的名片被她仔细存了进去。
也许，陆辰的话是对的。她不应该再去模仿任何人。
她需要找回自己。无论那个自己，是便利店店员，还是……可能与文物修复有关的人。
与此同时，顾夜的公寓。
顾夜站在空旷的客厅里，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城市的夜景依旧璀璨，却无法映入他此刻晦暗的眼眸。
他最终还是和沈清雨不欢而散。三年时间，改变的不仅仅是容貌，还有心境。那些他以为刻骨铭心的执念，在真正面对时，却变得模糊而陌生。
而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林晓最后那张苍白绝望的脸，和她独自面对媒体时，那双强装镇定却难掩破碎的眼睛。
心脏传来一阵阵闷痛。
他烦躁地转身，目光扫过客厅。
沙发上，那个浅灰色的抱枕还留在她常坐的位置。书柜格子里，那个胡萝卜夜灯不见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身上那种独特的、带着点阳光和活力的气息。
这个他一手打造的、冰冷精密的容器，因为她这个“不可预测的填充物”的闯入，曾经短暂地拥有过温度。而现在，随着她的离开，温度迅速抽离，只剩下比以往更甚的空洞和冰冷。
他走到钢琴前，手指无意识地按下一个琴键，发出一个沉闷的单音。
他失去了沈清雨三年，以为找到一个相似的影子就能填补空白。
可现在，当影子也离开时，他才恍然发觉，那个叫林晓的女孩，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在他那片荒芜的情感世界里，留下了独一无二的、无法被替代的印记。
替身的戏码已然落幕。
而属于林晓和顾夜各自的故事，以及他们之间那笔算不清的账，才刚刚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