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江南总像浸在染缸里,连空气都泛着碧青的涟漪。赵瑾立在青石板桥上,看着乌篷船载着一船新采的碧螺春缓缓驶过,船娘的橹声惊起芦苇丛中几只白鹭,翅尖扫过水面,搅碎了满河的柳影。
她来江南已半月有余,起初总觉得这湿润的绿意太过浓稠,像化不开的愁绪,直到今日被陆岩强拉出来赏春,才惊觉自己竟已能在这无边春色里寻到几分安宁。
“姌姌,发什么呆呢?“陆岩的折扇在她眼前晃了晃,骨柄上镶嵌的玛瑙珠子映着日光,晃得人眼晕。
他顺着赵瑾的视线望去,只见街角那株百年银杏树下,不知何时立起了一座黑漆门楼,匾额上“快意阁“三个烫金大字笔力张扬,倒像是哪个醉汉挥毫泼墨写下的,与周围粉墙黛瓦的温婉格格不入。
赵瑾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父亲临走前给她的,据说是和田暖玉,能安神定惊。
可此刻玉佩触手生凉,反倒让她想起京城那些挂着“销金窟““温柔乡“牌匾的阁楼。
“这名字......“她微微蹙眉,“瞧着倒像是风月场,怎么开在这文房四宝铺扎堆的街上?“
“风月场?“陆岩嗤笑一声,折扇“啪“地合上,指节敲了敲赵瑾的额头,“你这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这快意阁要是青楼,我爹早让人拆了它的招牌!”
他压低声音,凑近了些,袖口的檀香混着少年人特有的皂角气息扑面而来,“我父亲说的,这可是个好去处——专做些暗里生意。”
“暗里生意?”赵瑾的心猛地一跳,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回那黑漆门楼上。
门楣两侧挂着两盏羊角灯笼,白日里瞧着平平无奇,可她总觉得那灯笼穗子的流苏里,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就是你想查什么人、寻什么物,或是......”陆岩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想让谁悄无声息地消失,都能找他们。”
他见赵瑾脸色发白,忙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你放心,他们只认银子不认人,只要价码给够,连宫里娘娘昨天用了什么胭脂都能给你查出来。”
“京都也有?”赵瑾的声音有些发紧。
“可不是嘛。”陆岩漫不经心地折下一枝垂到桥上的柳条,“去年突然冒出来的,听说背后有大人物撑腰,短短一年就开到了金陵、苏州,连京都都有分号。我爹前几日还说,这快意阁的阁主是个神秘人物,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手下的人个个身怀绝技。”
赵瑾的指尖掐进了掌心,疼得她微微吸气。她想起离京前祖父说的话:“你父亲的事,莫要声张,安心在江南养病。“
安心二字,谈何容易?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气若游丝地念着:“你爹......他会回来的......”
可三个月了,除了一封报平安的家书,父亲再无音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