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流言！

　　流言如同无形的瘟疫，在A大校园里悄然扩散。匿名论坛那个充满恶意的帖子，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大，沾染了越来越多不明真相者的口舌。

　　沈清许并非全然未觉。她只是选择了无视。

　　接连几日，她走在校园里，能隐约感受到一些异样的目光，如同细小的芒刺，试图扎破她周身那层无形的屏障。实验室里，氛围也显微妙，虽无人当面提及，但那种欲言又止、背后窃窃的窸窣声，比直接的质问更令人烦躁。

　　但她依旧准时出现在实验室，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白大褂，神情专注地操作着昂贵的共聚焦显微镜，记录着G蛋白通路初筛的原始数据。仿佛外界的喧嚣，不过是隔着厚重隔音玻璃窗外的风雨，影响不了她分毫。

　　直到这天下午，她刚结束一个阶段的实验，准备去图书馆查阅几篇刚想到可能相关的冷门文献，在医学院大楼的转角，被几个平日里就有些面和心不和、惯会捧高踩低的同级女生堵了个正着。

　　为首的孙薇，家里有些背景，一向以交际花自诩，也曾明里暗里对江辰示好过。此刻，她抱着手臂，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笑容，上下打量着沈清许。

　　“哟，这不是我们医学院新晋的大才女吗？怎么，又要去图书馆用功，还是……去兰亭苑会你的‘金主’呀？”孙薇的声音又尖又细，带着刻意放大的恶意，瞬间吸引了周围来往学生的注意。

　　旁边一个女生立刻附和，掩着嘴笑：“薇薇姐，你别这么说，人家沈同学可是靠‘实力’住进兰亭苑的，对吧？就是不知道这‘实力’，是写在论文里，还是写在别的地方了？”

　　“就是，还能让《收获》那种杂志看上，真是‘才华横溢’呢！”另一个女生阴阳怪气地补充。

　　污言秽语如同污水般泼洒过来，试图玷污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与尊严。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各种目光——好奇、鄙夷、幸灾乐祸——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沈清许停下脚步，缓缓抬起眼眸。那双眸子，清澈见底，此刻却像是浸了寒潭的水，冷冽得让人心头发颤。她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孙薇，那目光太过平静，反而让孙薇脸上的得意僵了僵。

　　“说完了？”沈清许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孙薇被她这反应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强撑着气势：“怎么？被我们说中了，心虚了？”

　　沈清许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我是否住兰亭苑，我的小说是否被《收获》录用，我的实验是否能进核心组，都与诸位无关。至于你们臆想中的那些龌龊事……”

　　她顿了顿，目光逐一扫过孙薇和她身旁那几个女生，眼神锐利如刀，“是基于你们自身的经验，还是纯粹的嫉妒，让你们只能通过用最肮脏的猜测，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和不堪？”

　　“你！”孙薇气得脸色通红，指着沈清许，“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们心里清楚。”沈清许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有时间在这里搬弄是非，不如多去实验室待一会儿，或者多看几页书。毕竟，靠家里关系和靠嚼舌根，在医学院，是走不远的。”

　　这话精准地戳中了孙薇的痛处，她家世虽好，成绩却一直吊车尾。她恼羞成怒，口不择言：“沈清许！你嚣张什么？！不过是个靠男人上位的……”

　　“怎么回事？聚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威严沉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陆景深迈着长腿走了过来，他显然刚从实验室出来，白大褂还未脱下，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扫过混乱的场面，最后落在被围在中心的沈清许身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

　　“陆教授！”孙薇像是找到了靠山，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我们只是好心问问沈同学一些事情，她就出口伤人，还污蔑我们……”

　　“我问的是，聚在这里做什么？”陆景深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天然的威压，让孙薇瞬间噤声。

　　他看向沈清许，语气平淡无波：“沈清许，G蛋白初筛第三组的数据出来了吗？”

　　沈清许迎上他的目光，心领神会：“刚做完初步观测，原始数据已经记录，正在分析，预计下班前可以完成初步报告。”

　　“嗯。”陆景深点了点头，仿佛眼前这场针对他学生的围攻根本不存在，只关乎实验进度，“抓紧时间，下周组会我要看到详细分析。”

　　“是，陆教授。”

　　陆景深这才将目光转向孙薇几人，语气疏冷：“如果你们对神经医学前沿课题感兴趣，可以提交申请参加实验室的选拔考核。如果没事，不要妨碍他人工作学习。”

　　说完，他甚至没等孙薇等人回应，便对沈清许示意了一下：“还愣着干什么？数据不会自己分析出来。”

　　沈清许立刻应声，抱着资料，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从容地跟在陆景深身后，离开了这是非之地。陆景深甚至没有再多看孙薇她们一眼，那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难堪。

　　孙薇几人僵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感受着周围人目光的变化，羞愤得几乎要钻进地缝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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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实验室，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清许放下资料，看向正在整理办公桌的陆景深，轻声道：“陆教授，刚才……谢谢您。”

　　陆景深动作未停，头也没抬：“谢我什么？我只是在催促实验进度。”

　　沈清许抿了抿唇，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知道，他不需要，也不在意这种感谢。

　　“论坛上的事情，”陆景深却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讨论一个实验现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医学院和学校，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也不会任由谣言中伤认真做学问的人。”

　　沈清许微微一怔，抬眸看他。他依然没有看她，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侧脸线条冷硬。

　　“我明白。”她低声回应。心里却有一股暖流悄然涌动。他知道了，而且，他选择了相信她，并用他的方式，给了她最坚实的支持。

　　“专注于你的课题。”陆景深最后说道，“实力，是击碎一切非议最有效的武器。”

　　“是。”沈清许郑重点头。这一刻，她心中最后一丝因流言而产生的细微波澜，也彻底平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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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兰亭苑”公寓。

　　沈清许刚登陆红袖添香的后台，准备更新《生命之歌》，责编黄桃的对话框就疯狂跳动起来。

　　黄桃：“啊啊啊清醒大大！爆了！又爆了！你看星耀大赛的初赛榜单！”

　　沈清许点开大赛页面，《生命之歌》赫然排在初赛A组榜首！票数远超第二名！评论区更是热火朝天，除了日常催更和讨论剧情，更多了许多新的读者，是被大赛吸引过来的。

　　而“屿安”的打赏和留言依旧准时出现，这次的留言是：“恭喜登顶。舆论风波不过是垫脚石，望学姐笔下女主，亦能如此破局。”他果然也知道了校园里的事情。

　　紧接着，周屿安的私信也跳了出来（自从上次电话后，他不知用什么方法，竟然在红袖平台和沈清许互关了，获得了私信权限）。

　　屿安：“学姐！看到排名了吗？太棒了！我就知道你可以！不过学姐，校园论坛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别放在心上！需要我做点什么吗？”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一丝跃跃欲试。

　　沈清许回复：“不必。无关紧要。”

　　屿安：“那就好！对了学姐，星耀大赛初赛之后，会有线上访谈和读者互动环节，算是为决赛造势，平台刚才通知我了，让我问问你的意向？”

　　沈清许沉吟片刻。曝光度会增加，但这也是凝聚读者、展示作品的好机会。

　　沈清许：“可以。时间安排发我。”

　　屿安：“太好了！我马上跟平台对接！学姐你放心，一切有我……呃，我是说，平台会安排好的！”

　　处理完网络文学这边的事务，沈清许点开邮箱，收到了《收获》编辑部寄来的正式合同和第一笔专栏稿费入账通知。数额对于还是学生的她来说，相当可观。同时，顾言之编辑还附言，询问她《一代人》的单行本出版意向，并表示社里非常重视，希望能尽快提上日程。

　　双喜临门。

　　她将合同仔细阅读后签署回传，并回复顾言之，同意启动单行本出版流程，但要求保留完整的修改权和封面设计最终确认权。态度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处理完这些，她才开始今晚的更新。将白天被孙薇等人围堵，以及陆景深出手解围（隐去具体人物和地点）的情节，经过艺术加工，融入了《生命之歌》的剧情。女主角在面对同行恶意诋毁和学术打压时，如何冷静应对，如何用即将发表的重量级论文作为反击的基石，情节写得酣畅淋漓，爽点十足。

　　更新刚一发布，评论区立刻炸锅。

　　“卧槽！这打脸情节太爽了！让那些红眼病嫉妒去吧！”

　　“女主冷静理智的样子帅我一脸！就该用实力说话！”

　　“大大是不是最近也遇到类似事情了？写得好真实！抱抱大大！”

　　“黄金总盟‘屿安’打赏《生命之歌》1000000红袖币，成为本书至尊盟主！”——是的，他又升级了。

　　留言：“愿学姐如笔下星辰，光华灼灼，晦暗难近。”

　　沈清许看着屏幕上滚动的评论和那个熟悉的ID，心中微暖。这些陌生的支持，和陆景深那句“实力是击碎一切非议最有效的武器”，交织成她内心最坚实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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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生宿舍里，江辰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生命之歌》那稳居榜首的排名，和评论区一片叫好声，再对比校园论坛那个虽然还在但已经开始出现理性反驳声音的帖子，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沈清许如此沉得住气，更没想到陆景深会公然维护她！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所有的攻击都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毫无作用，反而显得自己越发可笑。

　　林薇薇打来电话，声音带着哭腔和埋怨：“辰哥，论坛上现在好多人都在帮沈清许说话，还说我们……我们才是……都怪你！要不是你当初……”

　　“够了！”江辰烦躁地打断她，“要不是你当初主动……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猛地挂断电话，将手机摔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

　　一种强烈的、不甘的念头在他心中疯长。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一定要找到沈清许的“污点”，一定要把她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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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后，陆景深实验室组会。

　　沈清许站在演示屏前，汇报她负责的G蛋白通路初筛结果。她逻辑清晰，语言精准，不仅完美复现了预期结果，还敏锐地发现了一个之前被忽略的、可能具有重要意义的旁路信号交叉激活现象，并提出了初步的验证假设。

　　PPT演示文稿做得简洁而专业，数据图表一目了然。她站在那裡，自信从容，光芒内敛，却让人无法忽视。

　　陆景深坐在下面，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专注而深沉。直到她汇报完毕，他才缓缓开口，问了几个极其刁钻深入的问题，直指核心。

　　沈清许略一思索，对答如流，不仅回答了问题，还引申开去，结合近期阅读的文献，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几位师兄师姐看向沈清许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敬佩。这水平，这悟性，远超他们当年同期。

　　陆景深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在金丝边眼镜的遮掩下，无人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极其罕见的激赏。

　　“分析得很透彻，假设也很大胆。”他最终评价道，声音依旧平稳，但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分量，“这个旁路现象，列为下一步重点验证方向之一。沈清许，由你主要负责，需要什么资源，直接打报告。”

　　“是，陆教授。”沈清许平静应下，心中却波澜涌动。这是绝对的信任和重用。

　　组会结束，众人陆续离开。沈清许正在整理资料，陆景深走了过来，将一份精美的邀请函放在她桌上。

　　“下周末，市里有个神经医学前沿论坛，有几个报告或许对你的新发现有启发。这是邀请函，你可以去听听。”

　　沈清许有些惊讶地拿起邀请函，这种级别的论坛，通常只有资深研究员或教授才有资格参加。

　　“谢谢陆教授。”

　　“嗯。”陆景深应了一声，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穿正式点。到时候，跟我一起去。”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留下沈清许拿着那张沉甸甸的邀请函，怔忪了片刻。穿正式点？跟他一起去？这……似乎已经超出了普通师生关系的范畴。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手中的邀请函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预示着，更广阔的舞台，正在向她缓缓开启。而身边的暗流与关注，也愈发清晰。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邀请函上凸起的烫金字体，感受着那细微的凹凸感，如同感受着命运齿轮那清晰而有力的转动。

　　前路漫漫，但她已手握利剑，身披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