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侥幸捡回一条命,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保住了根本。经此一事,沈清辞在队伍中的话语权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就连一贯刻薄的王氏和心存怨怼的沈大河,在她面前也收敛了许多,偶尔眼神里还会流露出一丝后怕与庆幸。
那几簇无毒的灰钉菇被小心采集回来,混着些许苦涩的草根,煮了一锅稀薄的汤。每人分到小半碗,虽不能果腹,但那属于菌类的独特鲜味,依旧让许久未尝“正经”食物的众人感到了片刻的慰藉。
然而,岩缝渗水的速度越来越慢,几乎到了涓滴不见的程度。乱石坡再也无法提供生存所需的资源。
“必须走了。”沈清辞看着空瘪的水囊和族人眼中重新燃起的焦虑,做出了决定。根据原主模糊的记忆和她对星象、植被的粗略判断,继续往东南方向走,或许能找到更大的水源,甚至传闻中灾情较轻的州府。
这个决定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收拾起仅有的家当——几张兔皮、几个破包袱、几件简陋工具和那辆承载着伤员与希望的板车,沈家队伍再次踏上了茫茫逃荒路。只是这一次,队伍的核心悄然转变,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跟随着沈清辞指引的方向。
裴砚的伤势依旧沉重,无法行走,大部分时间仍躺在板车上,由沈大山和李氏轮流拉车。沈清辞的脚踝好了不少,已能勉强跛行。沈安在姐姐的精心照料下,高热终于退去,虽然还很虚弱,但已能睁眼,偶尔能喝下些流质食物。
一连走了三日,干渴和饥饿如影随形。陷阱没有再捕获到猎物,可食用的植物也极少见到。所有人的嘴唇都干裂出血,脚步虚浮,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支撑着。
第四日午后,就在众人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走在前方探路的沈石蛋连滚带爬地跑回来,激动得语无伦次:“河!前面……前面有条河!”
这个消息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冷水,瞬间炸开了锅!人们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争先恐后地向前涌去。
然而,希望很快被眼前的景象浇灭了大半。
那确实是一条河,河面宽阔,但河水却浑浊不堪,泛着黄褐色的泡沫,流速湍急。更令人心惊的是,河岸两侧堆积着大量枯木和动物的尸骸,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这显然是一条在上游经历过山洪或暴雨的河流,水质极差,且充满危险。
“这水……能喝吗?”有人颤声问,渴求的目光投向沈清辞。
沈清辞蹲在河边,仔细观察,又掬起一点水闻了闻,眉头紧锁:“不行,浑浊不堪,恐怕有病菌,直接饮用很可能染上疫病。”她记得古代大灾之后常有大疫,多与饮用不洁水源有关。
众人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几乎熄灭。
“那……那怎么办?过又过不去,喝又不能喝……”绝望的气氛再次蔓延。
“渡河。”沈清辞站起身,目光坚定地看向对岸。对岸的植被看起来比这边要茂盛一些,地势也似乎更为平坦,那是继续前进的唯一方向。“我们必须过去,对岸或许有转机。”
“渡河?怎么渡?”沈大河看着湍急的河水,脸色发白,“这水这么急,板车怎么办?还有这么多老弱妇孺!”
沈清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靠在板车旁的裴砚。这几日,他虽然依旧沉默寡言,记忆全无,但眼神里的茫然减少了些,更多时候是在冷静地观察。沈清辞有一种直觉,在这种涉及地形判断和体力规划的事情上,他或许能提供帮助。
“裴砚,你怎么看?”她走到他身边,低声询问。
裴砚抬眸,深邃的目光扫过河面宽度、水流速度,以及两岸的地形。他沉吟片刻,沙哑地开口:“需造木筏。选轻质木材,捆绑结实。还需绳索,越长越好,一端固定于对岸大树,借力牵引,可保稳妥。”
他的话语简洁,却条理清晰,直指关键,仿佛这种评估和决策于他而言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沈清辞眼睛一亮,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甚至考虑得更周全。“好!就按你说的办!”
她立刻转身,对沈大山和众族人道:“爹,组织所有还能动的人!砍伐那边那片白杨树,要碗口粗细的!其他人,搜集所有能找到的藤蔓,越结实越好,全部连接起来,做成绳索!”
命令下达,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人们行动起来。男人们在沈大山的带领下,用石斧、柴刀艰难地砍伐树木。女人们和李氏一起,拼命地搜集、搓捻藤蔓。就连半大的孩子也在一旁帮忙整理。
裴砚无法参与重体力劳动,但他坐在岸边,目光锐利地指挥着男人们如何选择木材,如何将木材并排排列以增加浮力,如何打结才能更牢固。他偶尔几句简短的指点,往往能让人茅塞顿开,节省不少力气。
沈清辞则负责统筹和细节完善。她让人找来一些相对平坦的木板,准备铺在木筏上,方便放置物资和让体弱的人坐下。同时,她反复检查每一处藤蔓的连接点,确保万无一失。
忙碌了整整大半天,在夕阳染红天边时,一个由八根白杨树干并排捆绑而成的简陋木筏终于制作完成,旁边还堆着一大卷由无数藤蔓连接而成的、足有河面两倍长的粗壮绳索。
裴砚指挥着沈大山,将绳索一端牢牢系在一块沉重的大石上,由力气最大的几个汉子奋力将石头连同绳索投向对岸。试了几次,石头终于卡在了对岸一棵大树的根部。
“我先过。”裴砚忽然开口,在沈大山的搀扶下,艰难地站上木筏,“需有人过去,将绳索固定。”
他脸色苍白,但眼神沉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担当。他知道,自己是目前除了沈清辞外,唯一能清晰判断对岸情况并完成固定任务的人,尽管他伤势未愈。
沈清辞看着他,心中微动,点了点头:“小心。”
裴砚撑着一条削好的长木棍,站在木筏上。对岸的汉子们缓缓拉动绳索,木筏载着他,稳稳地向着对岸驶去。湍急的河水冲刷着木筏,他的身影在河心显得有些单薄,却稳如磐石。
很快,他安全抵达对岸,仔细检查了绳索的固定情况,然后朝这边挥了挥手。
“成功了!”岸边爆发出小小的欢呼。
接下来,老人、孩子和妇女优先,分批登上木筏,由对岸的人拉动绳索,平稳渡河。板车和物资也被小心翼翼地运了过去。
当最后一批人,包括沈清辞一家和重伤的裴砚,全都安全抵达对岸时,夜幕已然降临。人们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回望那湍急的河流,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这一次,没有沈清辞找到水源的奇迹,也没有她设下陷阱的惊喜,有的只是集体的协作,智慧的运用,以及……那个失忆男人关键时刻展现出的、不可或缺的能力。
沈清辞看着靠在树下闭目休息的裴砚,心中对他的评估又重了几分。他,绝不仅仅是一个身手好的护卫那么简单。
对岸的夜风格外寒凉,但齐心协力克服难关后,队伍凝聚力无形中增强了几分。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他们又闯过了一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