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冒险的想法

　　日子在沉睡与微弱的火光间缓慢流逝。

　　柴火堆越来越小，那清晰的缩减痕迹像一根逐渐绷紧的弦，牵动着两只小熊的心。

　　终于，在西奥多又一次清点所剩无几的燃料后，他站了起来，玻璃眼珠里闪烁着一种莱拉熟悉又害怕的决绝光芒。

　　他走到被雪封住的门口，用力拍了拍那坚实的雪墙，然后转向莱拉，挥舞着毛茸茸的小手臂，发出一连串清脆而急促的“嗯嗯”声。

　　他的意思明确无误：我要出去，寻找新的柴火和食物。

　　莱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从苔藓床上跳起来。

　　她冲到西奥多面前，用力摇着头，纽扣眼睛因为激动而显得格外明亮。

　　她不会让他去！绝不！

　　她试图解释。

　　她拉着西奥多回到床边，让他坐下。

　　然后，她用爪子轻轻抚过自己棕色的毛发，眼神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恐惧和回忆。

　　她开始用动作和低沉的、带着颤音的“嗯嗯”声，描绘那个刻骨铭心的场景。

　　她先模仿老奶奶温柔抚摸他们的样子，代表“在老家的时候”。

　　然后她做了一个推开窗户、迎接阳光的动作，代表“春天来了”。

　　接着，她的动作变得沉重而悲伤。她模仿一只小熊在风雪中踉跄行走，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就像他们之前冒险回来时那样，但更加剧烈。

　　她用爪子在自己手臂上虚拟地划出伤痕，代表“满身是伤”。

　　最后，她做了一个倒在雪地里、再也起不来的动作，整个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绝望的“嗯……”。

　　她指着西奥多，又指了指门外，用力摇头，泪水在她纽扣眼睛周围凝聚成细小的小水珠。

　　记忆中的阴霾再次笼罩过来。

　　西奥多愣住了。

　　他知道莱拉在说什么，那只他们在很久以前的春天，在老奶奶家的窗台上看到的，倒在融化雪地里的、脏兮兮的、再也动不了的棉花小熊。

　　当时老奶奶叹息着把它捡起来，说：“唉，被冬天的风不知道吹到哪里去了，可怜的小家伙。”

　　他们一起掩埋了那只棉花小熊，老奶奶为了安抚害怕的莱拉和西奥多还准备了一点点甜甜的蜜，他们一熊一勺，含在嘴里甜甜的。

　　现在这里可没有蜜，也没有温暖的壁炉。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了他一身。

　　但随即，看着角落里几乎见底的柴火，一种更现实的恐惧——被冻死在自己家里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猛地站起来，声音变得尖锐，跺着脚，指着那所剩无几的柴火，又指着他们的小锅和食物储备。

　　他的“嗯嗯”声不再清脆悦耳，而是充满了焦躁和一种“我们必须冒险”的固执。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表示自己很强壮，和那只棉花小熊不一样。

　　莱拉也激动起来，她冲到柴火堆旁，指着那堆他们一直没敢动用的“紧急储备”，又指了指天空，意思是“冬天总会过去，我们可以靠这个撑下去！”

　　她的“嗯嗯”声变得高亢，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强硬。

　　她甚至用小小的身体挡在门口，张开手臂，表示除非从她身上过去。

　　小小的屋子里，第一次充满了如此激烈而不安的声音。

　　清脆急促的“嗯嗯”与低沉激动的“嗯嗯”交织、碰撞。

　　没有言语，但所有的担忧、恐惧、对彼此的保护欲和对现实的绝望，都在这无声的争吵中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争吵在精疲力尽中停止，两只小熊都没有吃饱饭，因此他们的力气也比平时还要小一些。

　　西奥多颓然地坐回苔藓床上，低下头，看着自己带着裂痕的玻璃鼻子和刚刚好转的左臂。

　　莱拉的恐惧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的鲁莽和可能的后果，这意味着他可能真的会被风雪吞噬，留下莱拉一个人在这冰封的小屋里，那对她来说，比寒冷和饥饿更可怕。

　　莱拉也慢慢平静下来，她走到西奥多身边，没有立刻靠近，只是站在那里，低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过了许久，西奥多抬起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歉意的“嗯……”。

　　他伸出爪子，轻轻拉了拉莱拉的小手臂。

　　莱拉抬起头，纽扣眼睛湿漉漉的。

　　她看到西奥多眼里的固执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理解和后怕。

　　他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了，他不会去了。

　　他走到墙壁刻痕旁，在上面又划了一道，代表他们共同决定：动用“紧急储备”，进入更极端的节能模式，用意志力对抗严寒，等待，等待冰雪消融的那一丝渺茫希望。

　　莱拉走过去，紧紧挨着西奥多坐下，将头靠在他米白色的、带着凉意的肩膀上，发出一声悠长而柔和的“嗯……”，充满了疲惫，但也有一丝争吵过后、更加深厚的依赖与安心。

　　他们再次达成了一致。

　　生存的希望，不再寄托于危险的对外探索，而是转向对内心更坚韧的挖掘，以及对彼此更深的信赖。

　　他们将继续在这星辉之屋里，与严寒和孤独，进行一场无声的、持久的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