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江川市重点高中刚放学。

　　教学楼旁的网红孵化基地里有一间小型直播室，墙上贴着“专注流量，打造爆款”的标语，角落摆着补光灯和手机支架。这里是学校网红班的活动室，也是颜汐每天待得最久的地方。

　　颜汐，十八岁，江川市重点高中高三学生，百万粉美妆博主，粉丝叫她“汐姐”。她坐在镜头前，脸上没化妆，皮肤白净，五官清晰，头发扎成低马尾。她穿一件宽松卫衣，袖口拉到指尖，正在反复调整桌上的口红摆放位置。三支口红必须呈三角形排列，标签朝外，角度一致。背景布上不能有褶皱，她伸手抚了两下，确认平整才停下。

　　她盯着手机屏幕，手指点开直播软件。距离百万粉丝还差两万关注，平台算法显示黄金开云(中国)位将在今晚十点关闭。如果冲不上去，接下来一周的流量会直接腰斩。

　　她必须搏一把。

　　直播开启的提示音响起，屏幕上跳出“正在直播”的字样。弹幕慢慢刷起来，大多是老粉打招呼：“汐姐今天素颜？”“状态好清透！”“这是要坦诚局？”

　　颜汐笑了笑，正准备开口，摄像头突然晃了一下，画面偏移，照到了天花板一角。

　　她皱眉，立刻单手扶住支架，另一只手在手机上点击暂停，重新对焦。动作熟练，没有慌乱。

　　“刚才地震了吗？”她对着镜头说，“还是我美得太晃眼？”

　　弹幕立刻炸了：“笑死！”“汐姐你是懂自嘲的！”“这波稳了！”

　　她松了口气，重启直播。画面恢复正常，她坐正，准备进入正题，口红试色环节。

　　门被推开的时候，她没听见脚步声。

　　一个高个子男生抱着一叠物理笔记走进来，低着头翻纸页，嘴里念叨：“哪个天才把导数题画成芭比粉口红？这谁出的题，审美有问题。”

　　声音不大，但麦克风收得很清楚。

　　颜汐猛地抬头，第一反应是扯起卫衣帽子盖住头。她没化妆，素脸见人已经够冒险，现在还闯进来一个男的。

　　谢允，十七岁，江川市重点高中三年级学生，年级第一，校草，外号“人形复读机”，因为上课总能把老师讲的话用冷笑话复述一遍。他也被女生私下称为“谢怼怼”，嘴太碎，谁都敢怼。他身高一米八五，皮肤白，眼尾有颗泪痣，笑起来像在挑衅世界。平时穿连帽卫衣配工装裤，书包挂满二次元挂件，走路时耳机不离耳。

　　此刻他站在门口，手里抱着笔记本，眉头微皱，像是在思考刚才那道题。

　　颜汐压低声音：“你干什么？我在直播！”

　　谢允抬眼，看见她帽子盖脸的样子，嘴角一勾：“躲什么？你素颜也没比我考九十八分那次丑。”

　　他说完顺手按了下她的肩膀，把她按回椅子上。动作自然，力气不大，但足够让她动不了。

　　然后他走到旁边，靠墙站着，继续翻笔记。

　　灯光正好打在他脸上，那颗泪痣在补光灯下清晰可见。

　　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校草！！”

　　“搂肩了！！”

　　“实锤了实锤了！！”

　　“他们同框了！！”

　　“汐姐别装了，直接官宣吧！”

　　张晓楠，十七岁，颜汐的闺蜜，双马尾，苹果脸，自称“汐姐第一站姐”。她是直播间铁粉，从不开麦，但从不缺席。此刻她正在家里看直播，看到谢允出现，立刻发弹幕：“汐姐快踹人！！”

　　这条弹幕飞过屏幕时，颜汐正想站起来赶人。

　　她指着门口：“你出去！我现在不能被打扰！”

　　谢允合上笔记，歪头看她一眼：“行，但我建议你下一题叫‘如何用导数计算心动斜率’。”说完转身要走。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回头说：“哦对，你牙上有口红。”

　　颜汐愣住。

　　她下意识伸手摸嘴唇，指尖碰到一点黏腻。

　　糟了。

　　她今天试色时太专注，忘了检查牙齿。现在直播还在继续，镜头正对着她，而谢允那句话已经被录进音频。

　　弹幕更疯了。

　　“牙上有口红！！”

　　“他在关心汐姐？！”

　　“细节控爆棚！”

　　“校草是不是经常看汐姐直播？”

　　“这互动太甜了，我顶不住！”

　　颜汐又气又急，脸有点发烫。她不想让观众觉得她不专业，赶紧拿起纸巾擦嘴，重新整理妆容。

　　“刚才那个是意外。”她努力保持镇定，“我们继续。”

　　谢允已经走了，门关上，但他的影子还在屏幕上残留了几秒。补光灯照着空椅子，仿佛他还站在那里。

　　她盯着镜头，心跳有点快。

　　不是因为粉丝涨了五千，也不是因为弹幕热度飙升，而是因为谢允最后那句话。

　　他说她牙上有口红。

　　别人不会注意这种细节。可他注意了。

　　而且他记得她用的是哪支色号——死亡芭比粉。

　　那是她最常试的颜色。

　　她甩甩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直播还没结束，她还得完成今天的任务。

　　“接下来我们试第二支口红。”她说，“雾面哑光质地，显白神器。”

　　弹幕渐渐回归正轨，但话题已经变了。

　　“校草什么时候来的？”

　　“他们认识？”

　　“谢允是不是暗恋汐姐？”

　　“之前他拒绝所有采访，却参加了学校短视频拍摄，那次就有汐姐出镜。”

　　“细思极恐。”

　　颜汐假装没看见，继续讲解产品。

　　但她心里清楚，这场直播已经失控了。

　　原本是想靠“素颜坦诚”博真实感，结果被谢允一句话带偏成“校园绯闻现场直击”。

　　她偷偷看了眼手机右上角的关注数。

　　九十八万三千七百二十一。

　　比开播时多了近一万。

　　数据在涨，热度在升，但她一点都不轻松。

　　谢允这个人，嘴上没一句正经话，可做的事偏偏让人没法生气。他怼天怼地，连校长都敢调侃，却会在她直播时默默递上一支新的美妆蛋，说是“防止细菌滋生”。

　　她以为那是巧合。

　　现在想想，可能不是。

　　门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远。

　　她知道是他。

　　她咬了下嘴唇，低声说：“下次再乱入，我真的要踹人了。”

　　弹幕没人听见。

　　但有人截图了她说话时的表情，发上了热搜。

　　标题是：汐姐嘴硬心软实录。

　　直播还在继续。

　　她没关播，也没换场景。背景布依旧平整，口红摆成三角，补光灯亮度不变。

　　只是她的眼神偶尔飘向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回来。

　　或者，怕他再回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

　　新私信。

　　来自陈阳，谢允的死党，外号“段子手翻译官”。他发了个表情包：谢允戴墨镜说“我建议你研究心动斜率”。

　　下面附言：“他刚走，说你牙上的口红影响观感。”

　　她翻了个白眼，回了一个字：“滚。”

　　然后继续直播。

　　“第三支口红，新品限定色。”她说，“名字叫‘不准提那个人’。”

　　弹幕立刻刷屏：“哪个人？！”

　　“谢允吗？！”

　　“他惹你了？！”

　　“求后续！！”

　　她闭嘴不答，只低头试色。

　　灯光照在她脸上，嘴角微微下压。

　　可眼底，有一点藏不住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