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碗缓缓拉开往生铺的门,却没有完全取下门链,只露出半张脸和一道警惕的目光。
门外站着两个人。为首的年轻男人穿着质感极好的浅灰色风衣,肩头已被雨水洇湿。他面容俊朗,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沉静,像是蕴藏着化不开的浓墨。他身后半步,站着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沉默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头收敛了爪牙的猎豹。
风衣男子从内袋取出一个黑色的证件夹,利落地打开:“你好,江女士。我叫傅清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特别顾问。这位是我的同事,老莫。”他的目光掠过她肩后那些影影绰绰的纸扎,“我们怀疑江教授的失踪,可能与月影村当地一些特殊状况有关。他的专业领域,对我们至关重要。”
月影村!
这个名字让江小碗心头狂震。她想起了秦老板的警告,想起了那张被烧掉的纸条。
“我只是个开殡葬铺的,”她垂下眼睑,声音细弱,“能帮上什么忙呢?”
“你是江教授唯一的亲属,也是他最可能联系的人。”傅清辞的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而且,我们对当地葬俗很感兴趣。你的专业背景,或许能提供独特视角。”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江小碗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试探。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做艰难的决定,实际上正在飞快地权衡:若拒绝他们,她连月影村在哪都找不到;但若答应,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需要考虑一下。”她最终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犹豫和不安。
“可以理解。”傅清辞并不意外,递过一张只有姓名和电话的纯白名片,“明天中午前,请给我答复。”他微微停顿,补充道:“时间不等人,江女士。尤其是在那种地方。”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风衣因动作而微微敞开,江小碗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他风衣内侧的口袋里,露出了一角暗黄色的纸张边缘——桑皮纸!
秦老板的警告瞬间在耳边响起!
看着两人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江小碗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舒一口气。这场交锋看似她占了上风,但傅清辞那种势在必得的从容,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不再犹豫,迅速收拾好行装,将五帝钱用红绳串成手链戴在腕上,裁纸刀别在后腰。父亲的笔记本被她用油纸仔细包好,藏在背包夹层。做完这一切,她拨通了傅清辞的电话。
“傅顾问,我是江小碗。”她让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考虑好了。我跟你们去。但是…我有个条件。”
“你说。”傅清辞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意外,仿佛早已笃定她会答应。
“找到我爸爸之前,你们得保证我的安全。而且,有什么发现,不能瞒着我。”她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又混合着孤注一掷的倔强,完美扮演了一个担忧父亲、却又不得不依靠陌生人的女孩。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这短暂的寂静,让江小碗的心跳漏了一拍,手心里沁出薄汗。
“可以。这是合作的基础。”傅清辞的声音依然听不出情绪,“一小时后,城东加油站见。
雨已经停了。月光挣扎着从乌云的缝隙中透出,给湿漉漉的青石板路镀上一层惨淡的银辉。巷口,那辆改装过的黑色越野车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停在那里。
傅清辞摇下车窗,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上车。”
车内除了傅清辞和老莫,还有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清冷的年轻女子,正就着车内灯光在平板电脑上滑动资料。
“这位是苏槿,我们的历史学顾问。”傅清辞简单介绍。
苏槿推了推她的金丝眼镜,略带傲慢清冷,目光审视着江小碗:“希望江小姐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月影村那种地方,可不是去郊游的。”
江小碗低下头,假装不安地绞着衣角:“我、我会尽力…”却在暗中观察着车内的每一个细节。
车子驶出城区,驶入盘山公路的黑暗之中。颠簸中,傅清辞忽然开口:“江教授在信中还提到过什么特别的吗?”
江小碗心中一动,面上却保持镇定:“只有那几句。傅顾问为什么这么问?”
傅清辞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张照片递给她。照片上是一个古老的石刻,刻着六个大字——“月棺现,葬众生”!石刻的材质特殊,在照片中泛着诡异的幽光。
“这是三年前在邻省一个古墓中发现的。”傅清辞的声音依然平静,“而那个古墓的发掘负责人,是我的导师。他在完成发掘后…就疯了。”
江小碗捏着照片,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就在这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来自远方的叹息。这声叹息如此真切,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傅清辞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她的话被急刹车打断。
老莫低沉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傅先生,前面有情况。”
车灯照亮的前方,路中央赫然摆放着两排纸人!它们穿着鲜艳的纸衣,脸上涂着夸张的腮红,手中都捧着一个陶碗,碗中盛着暗红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是鸡血。”老莫下车查看后回报,“刚洒上去不久。”
苏槿脸色发白:“这…这是警告吗?”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从山林深处飘来。那声音凄婉哀怨,用的是一种古老的方言。
“是‘送嫁歌’…”江小碗突然开口,声音发紧,“我在父亲的笔记里看到过记载。这是…纸嫁娘出嫁时唱的歌。听到这首歌的人,都会成为纸嫁娘的下一个目标。”
话音未落,前方的纸人突然齐刷刷地转向他们的方向!那一张张画出来的笑脸,在车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狰狞。
老莫迅速回到车上,锁好车门。傅清辞当机立断:“绕路!走备用路线!”
就在车子调头,车灯扫过那群纸人的瞬间,江小碗的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个纸人抬起的手臂上,竟然系着一块格格不入的、熟悉的蓝格子布料!
那分明是她父亲江远帆最喜欢穿的那件衬衫的衣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