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画里有你的城
“……这画里……这画里有你守护的城！”
林溪带着哭腔的、近乎呐喊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滂沱雨声中，也狠狠地、精准地撞入了陆沉的胸膛最深处。
那一瞬间，呼啸的风、冰冷的雨、泥泞的路……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陆沉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却用一双清澈又倔强的泪眼死死望着他的小女人，以及她怀中那块被她用生命去护卫的画板。
画里有他守护的城……
不是她的艺术，不是她的梦想，而是……他的城。他矛盾着、痛苦着、挣扎着，却从未放弃，甚至不惜背负误解也要去守护的九黎城！
原来，她拼尽一切保护的，是他视若生命的执念，是他融于骨血的责任，是他……灵魂的归处。
一股前所未有的、汹涌澎湃的热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陆沉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那是一种被彻底理解的震撼，一种灵魂被完全窥见的颤栗，一种在无边孤寂中骤然寻得知音的狂喜与酸楚。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一声声，沉重而急促，仿佛要挣脱所有的束缚。
他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被雨水冲刷得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赤诚。那光芒，比九天之上的星辰还要璀璨，直直地照進了他心底最阴冷、最不为人知的角落。
他再也无法思考，无法维持那冷硬的外壳。一种源自本能、超越理智的力量驱使着他——
他猛地伸出手，不再是质问，不再是试探，而是一把将她——连同那块隔在两人之间、此刻却仿佛成了他们命运纽带的画板——紧紧地、用力地拥入了自己湿透的怀中！
“唔……”
林溪猝不及防，整个人撞进他坚实而冰冷的胸膛，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哼。画板的边角硌得她生疼，可那疼痛，却奇异地被一种更加强烈的、几乎让她晕眩的情感所淹没。
他的怀抱，带着雨水的寒意，却又从深处透出一种滚烫的、几乎灼人的温度。他那双有力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紧紧箍住她的后背和肩膀，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纤细的骨骼都揉碎，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像这雨中的雾气一般消散无踪。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那颗心脏，正以和她同样狂乱的、失去了章法的节奏，剧烈地搏动着。扑通！扑通！那心跳声，透过湿冷的衣物，一声声，沉重地敲击在她的心弦上，与她自己的心跳交织、共鸣，奏响了一曲混乱而又无比契合的乐章。
冰冷的雨水不断打在两人身上，可相贴的肌肤，却仿佛燃起了无形的火焰，驱散了那刺骨的寒意。他的下颌抵在她湿漉漉的发顶，呼吸沉重而灼热，拂过她的头皮，带来一阵阵令人战栗的麻痒。
林溪僵直着身体，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委屈、恐惧、寒冷，在这一刻，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近乎窒息的拥抱所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让她无所适从的安全感，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他抱着，纤细的手指依旧无意识地、紧紧地抓着画板的边缘，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连接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地老天荒。陆沉箍紧她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微微松动了一丝。但他并没有放开她，只是将拥紧的力道，从那种几乎要将她嵌入骨血的疯狂，转变为一种更深沉、更绵长的禁锢。
他低下头，滚烫的唇几乎要贴上她冰凉的耳廓，用一种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带着劫后余生般颤抖的嗓音，在她耳边低语，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重得如同誓言：
“傻瓜……”
只有两个字，却仿佛蕴含了千言万语。有心疼，有责备，有无奈，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深切的动容。
这一声“傻瓜”，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猝不及防地搔刮在林溪最柔软的心尖上。强忍了许久的泪水，再次决堤，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无声地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委屈，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涩又甜蜜的释放。
她将脸更深地埋进他湿冷的衬衫里，汲取着那一点点的、属于他的温度和气息。画板隔在中间，成了他们之间一道奇特却又无比和谐的屏障。
风雨依旧肆虐，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浓雾依旧弥漫，将两人的身影缠绕得模糊不清。
可在这片冰冷与混沌之中，他们却以一种近乎狼狈的姿态，紧紧相拥，仿佛两只在暴风雨中互相舔舐伤口、依偎取暖的幼兽。
他守护着险些迷失在这座城中的她。
而她，用最笨拙也最决绝的方式，守护着他心中那座城的魂魄。
过了许久，陆沉才像是终于找回了些许理智。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里依旧翻腾不息的情感浪潮，轻轻松开了她一些，但一只手仍牢牢地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的目光落在她苍白依旧、却隐隐透出一丝不正常红晕的脸上，眉头紧紧蹙起。他伸手，用手背探了探她冰凉的额头，触手一片湿冷。
“必须立刻回去，你会生病的。”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强势里，却掺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化不开的担忧与温柔。
他没有再去纠结画板的问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坚定地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半护在怀里，另一只手则主动接过了她依旧紧抱着的画板。
“跟我走。”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穿透雨幕。
林溪抬起头，雨水模糊的视线里，是他坚毅的下颌和那双重新变得深邃、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的眼眸。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任由他带着自己，一步一步，踏着泥泞，朝着风雨迷雾之外，那个有着温暖灯火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她的手，没有再去紧紧抓住画板。
因为，她似乎找到了更值得依靠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