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阿朵的苗绣
这一切,究竟是她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将她和这个冷漠又神秘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那个梦,和他,有关吗?
他怎么知道我在梯田埂上画画?他怎么那个时候来救我?
无数个疑问像潮水般涌上心头,林溪觉得,自己仿佛正站在一个巨大谜团的边缘,而陆沉,就是那把可能解开一切谜题的钥匙。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喝了一半的清茶,茶叶在杯底缓缓舒卷,如同她此刻纷乱不堪的心绪。
而坐在她对面的陆沉,在垂下眼睑的瞬间,眸色也深了几分。林溪那憔悴却强撑的模样,像一根极细的针,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
这种陌生而失控的感觉,让他感到些许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早餐,就在这样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潮汹涌的氛围中,继续了下去。阳光依旧明媚,鸟鸣依旧清脆,但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一颗名为“情愫”的种子,或许早在不知何时已然落下,在此刻,终于破开了坚硬的土壤,露出了稚嫩却顽强的芽尖。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古朴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阿朵站在自己的房间里,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精心绣制的苗绣香囊,心跳得如同擂鼓。
香囊用的是最上等的深蓝色土布,上面用五彩丝线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在云雾缭绕的九黎城背景下相依相偎。每一针,每一线,都缠绕着她从少女时代便萌生的、无人知晓的情愫。她还记得多年前的那个踩花山节,年轻的陆沉哥哥在摔跤场上赢了所有人,那挺拔的身影就这样撞进了她的心里,再也没能离开。
“陆沉哥哥一定会明白的。”阿朵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镜中的少女面若桃花,眼中闪着期待而羞涩的光。这是她偷偷绣了三个月才完成的,蕴含着苗家女儿最含蓄也最炽热的表白。
当她走进餐厅时,心跳得更快了。陆沉已经坐在那里,晨光为他清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正微微蹙眉看着手机,似乎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务。就连他皱眉的样子,在阿朵看来都那般好看。
林溪坐在他对面,小口喝着阿婆熬的粥,脸色似乎比昨天好了一些,但眼底依然带着一丝倦怠。阿朵的目光在林溪脸上短暂停留,心底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扰乱了她早已习惯的、能够默默仰望陆沉的生活。
“阿朵来了,快坐下吃饭。”阿婆笑眯眯地招呼。
阿朵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走到陆沉身边,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些许颤抖:“陆沉哥哥,这个……给你。”她将那个承载了她无数心事的香囊递到他面前。“我……我亲手绣的,里面放了我们山上的艾草和薰衣草,可以宁神助眠的。”
她说完,便羞赧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
陆沉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在了那个做工精巧的香囊上。他深邃的凤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他接过香囊,指尖无意中触碰到阿朵的手,那冰凉的触感让阿朵心头一悸。
“绣工很精致。”他淡淡评价,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阿朵的心提了起来,等待着,期盼着他能读懂香囊上那对鸳鸯的寓意,能明白她这些年默默注视的目光。
然而,下一刻,陆沉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他拿着香囊的手转向了林溪的方向,声音依旧是那般清冽,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猝不及防地刺入了阿朵的心脏。
“林小姐是远道而来的客人,理当如此。”他将那枚倾注了阿朵所有少女情愫的香囊,轻轻放到了林溪面前的桌上,“九黎城云雾重,这个带在身上,或许能安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阿朵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惨白。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沉,又看看那个被轻易转赠的香囊,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那清脆的、带着绝望的碎裂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他……他竟然把她饱含深情的礼物,如此轻描淡写地,送给了别人?
送给那个才来了不到两天,却已经吸引了他太多注意力的林溪?
一股尖锐的痛楚从心脏蔓延开,迅速传遍四肢百骸。阿朵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眼眶又酸又热,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忍住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林溪显然也愣住了。她看着桌上那个突然多出来的、精美异常的香囊,又看看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的阿朵,再看向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寻常小事的陆沉,一时间尴尬得无所适从。
“这……这太贵重了,是阿朵姑娘特意为你绣的,我怎么能……”林溪连忙推辞,拿起香囊想递还给阿朵,声音里充满了窘迫。
“不必客气。”陆沉打断了林溪的话,目光甚至没有在阿朵惨白的脸上多停留一秒,他拿起公筷,语气平淡无波,“既是阿朵的心意,赠予客人,也是她的心意。”
“既是阿朵的心意,赠予客人,也是她的心意。”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阿朵耳边回荡。她的心意……她那份小心翼翼珍藏了多年、视若珍宝的心意,在他眼里,竟然是可以如此随意转赠的“待客之道”吗?
她看着林溪手中那个孤零零的香囊,那对五彩的鸳鸯此刻看来是如此讽刺,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自作多情。她感觉自己像一个站在舞台中央,却被彻底无视的小丑,所有的期待和羞涩都变成了冰冷的笑话。
指尖,无法控制地开始发冷,发颤,最后变得一片冰凉,毫无血色。她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真实的痛感,提醒着她此刻的难堪与绝望。
阿婆在一旁看着,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与叹息,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喝了一口碗里的粥。
餐厅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