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知道,从她醒来的那一刻起,她原本按部就班的人生,已经彻底偏离了轨道。而眼前这个叫灵越的女人,将会是她了解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一个,或许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窗口。
只是不知道,这个窗口背后,藏着的是坦途,还是更深的迷雾。
她睁开眼,看向那个掉漆的木柜,里面放着属于这个时代的衣服。
该换衣服了。
陶言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微凉的泥土地上,一步步走向那个木柜。脚下的触感真实而粗糙,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她的古代生活,似乎就要这样,猝不及防地开始了。
木柜里的衣服是一身浅碧色的襦裙,针脚细密,料子是寻常的棉布,摸起来不算粗糙。陶言对着那面模糊的铜镜换上,宽大的袖口和裙摆让她有些不习惯,抬手时总担心踩到衣料。
不错,以前一直想穿古装来着,这回可以穿过瘾了。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口,镜中人影模糊,只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
黑白校服被她叠好放在床尾,那是她和过去唯一的联系,叠得方方正正,像是在收纳一件重要的信物。
房间门虚掩着,外面传来轻微的扫地声。
陶言推开门,见院角有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拿着扫帚清扫,看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穿着一身灰布衣裙,动作麻利。
听到动静,小姑娘回过头来,看到陶言,立刻放下扫帚,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姑娘醒了?我叫小桃,是灵越大人让我在这儿伺候的。”
她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怯生生的好奇。
陶言点点头,声音放得温和些:“你好,小桃。我想出去走走,看看这镇子。”
小桃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为难地挠挠头:“灵越大人吩咐过,姑娘要是想出门,我得跟着才行。”
“可以。”陶言没反对。她本就对这里一无所知,有人跟着至少能避免迷路,只是这“监视”的意味也太过明显。她不动声色地记下这点,转身往院门口走,“那就麻烦你了。”
小桃连忙跟上,脚步轻快地跑到前面拉开了院门。
门外是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路两旁是错落的民居,大多是土坯墙配着黑瓦顶,屋檐下挂着些晒干的草药和玉米棒子。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炊烟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和叫卖声,带着鲜活的烟火气。
陶言站在门口看了片刻,抬头望向天空。此时日头已经升高,大概是上午巳时左右,阳光不算刺眼,斜斜地挂在东南方向。她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又看了看自己的影子长度,眉头微蹙。
“小桃,”她忽然开口,“你们这儿有没有绳子、石子,还有……能测长度的东西?比如裁缝用的尺子,或者木匠的墨斗?”
小桃被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老实回答:“绳子和石子后院有,尺子的话,我房里有个木尺,是以前做针线活剩下的。”
“能帮我取来吗?”陶言的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认真。
小桃虽不解,还是快步跑回院子里,没多久就拿着东西回来了:一根粗麻绳,一小袋石子,还有一把三十来厘米长的木尺,刻度是用小刀刻的,不算精确,但勉强能用。
陶言接过东西,走到路边一块空旷的地方。她先捡起一根笔直的短木棍插在地上,作为圭表的“表”,又用木尺量了量木棍的长度,大约是一米二。接着她剪下一段麻绳,在一端系上石子,做成一个简单的铅垂线,确认木棍是垂直于地面的。
做完这些,她蹲下身,用木尺测量木棍影子的长度,同时让小桃帮忙看着日头,记下此刻的时间。小桃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姑娘,您这是在做什么呀?”
“算点东西。”陶言没多解释,专注地在地上用石子画出简单的公式。她记得初中地理课上学过,利用正午太阳高度角可以推算纬度。公式是H=90°-|φ-δ|,其中H是正午太阳高度角,φ是当地纬度,δ是太阳直射点的纬度。
现在大概是暮春时节,太阳直射点应该在北半球,大约是北纬10°左右。她刚才测量的影子长度和木棍高度,能算出此时的太阳高度角,再结合时间推算出正午时的角度,一步步反推,虽有误差,但能得出大致范围。
她在地上写写画画,石子划过青石板,留下浅浅的痕迹。小桃凑过来看,只见地上满是奇怪的符号和数字,完全看不懂,只觉得这位刚从“外地”来的姑娘实在古怪。
忙活了近半个时辰,陶言终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根据计算,这里的纬度大概在北纬31°到32°之间,和她记忆里江苏省的纬度范围差不多。这里的树木是常绿阔叶林。
原来离她的家乡,并不算太远。如果时空的距离不算的话。“我又在干什么啊?上学上糊涂了吗?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想地理知识。
“走吧,去前面看看。”她把东西递给小桃,率先往前走。
陶言站在街角的老槐树下,望着眼前熙攘的街市。青石板路上行人摩肩接踵,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穿街而过,卖糖画的老汉支着铜锅,糖浆在青石板上勾出栩栩如生的龙凤。穿粗布短打的渔夫扛着沉甸甸的渔网往码头去,渔网的缝隙里还滴着咸湿的海水,混着街边酒肆飘来的米香,在空气里酿出鲜活的气息。
她拦住一个蹲在墙根抽旱烟的老汉,递过枚铜钱。老汉接过钱往烟杆里塞了塞,浑浊的眼睛亮了些:“姑娘是外乡来的?这地儿是张家镇,离着崇阳城不过半日路。”他往东南方向抬了抬下巴,“靠海吃海,码头天天有商船来,鱼获、绸缎、香料什么没有?日子啊,比别处活络多了。”
陶言望着他指的方向,仿佛能闻到海风里的咸腥气,心里默默记下——沿海,近崇阳,因海运而兴。
又逛了几家店铺,发现灵越说的是真的,一定有其他穿越者,曲猿犁、造纸术皆已经出现,但是制冰、作诗倒是没有多少,偶尔有些熟悉的,这点让陶言有些疑惑,穿越者里的文抄公应该不少啊?
她有些沉默,沉默之下是面对一个不了解的时代的恐慌,对陶言来说,未知能带来最大的恐惧。她要做什么呢?她十五岁前的人生一直按照父母老师的安排去走,可现在,面对一个陌生的世界,她仿佛是个刚出生的婴孩,她又该怎么办?
小桃感受到了她的哀伤,有些担心的看着姑娘。
感受到小桃的目光,陶言朝她安抚的笑了笑。
“我们回去吧。”
陶言道。
回去的路比来时慢了许多。陶言走在青石板路上,指尖反复摩挲着腰间的钱袋,里面的铜钱硌得掌心发疼。但不得不说有时候疼痛能让她更好的思考。
小桃跟在身后,见她一路沉默,几次想开口搭话都咽了回去,只敢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她。
走到院门口时,陶言忽然停下脚步。“灵越……大人现在在哪?”她问。
小桃愣了愣,连忙回道:“应该在主院的暖阁里歇着。”
“带我去。”陶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