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殿上议

　　我第一时间便认出来他——陆少琮。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更加坚定了决心。

　　“琮儿，你说说看。”皇帝脸色明朗一些。

　　“儿臣以为不当允许乌坠集兵，严防其趁机作乱，但珍珠岛之事可由我朝派兵协助一二。”他说的正气凛然，一副伪君子做派着实让人恶心。

　　皇帝点头，示意他退下，依旧不着一词。一时再无人上奏，皇帝目光一扫最后盯着第二排最左那边：“璟儿。”

　　“儿臣在。”我听到了睿亲王的声音。回头，他面色平静地从对列里走出来，将手中象牙笏平举低头道，“回父皇，儿臣认为，为今讨论是否允许乌坠集兵已经不重要了。”

　　“哦？”皇帝很有惊讶的样子地听他说。

　　“父皇，儿臣今日清晨接到青州守军前线密报正待奏与父皇，乌坠国已集结大量军队用意不明，且分布诡异。”

　　“什么？！已经集兵了？你速速说来有何诡异？”皇帝吃惊不小。朝堂之上顿时一片悉簌讨论声。

　　“回父皇，儿臣今日听贡册称乌坠集兵意在海盗，可是据儿臣探子回报乌坠主力囤聚在乌坠国青特郡，此地四面并不沿海且距儿臣封地青州不过数十里，距安国公封地齐洲不过百里。显然乌坠国另有所图。”他说完从容垂手听候发落。

　　大殿之上又是一阵吸气之声，在场大臣都被突然的消息给惊住了。

　　啪！堂上一阵巨响打破安静，皇帝气得拍案而起：“他乌坠反了不成？！”

　　“父皇息怒。儿臣以为为今之计应尽快围剿乌坠，镇压反贼。”见此一旁的陆少琮立刻又站出来，“儿臣愿立即带兵出征替父皇解忧。”

　　“儿臣也愿意！”另一侧端亲王陆琰之也站了出来。

　　“儿臣愿替父皇分忧。”英亲王陆珮渊也站了出来。

　　而此时萧首辅则紧紧闭口，面色似乎不好。

　　我默默地看着几个皇子，除却陆熤明不在朝堂，其余诸位跟那天在店中的人皆一一重合起来。真是天大的荣幸！朝都贫民窟区区一小店竟然来过如此权贵！

　　“启奏父皇。”全部王爷皆是站了出去，睿亲王也识相地开口了，“儿臣自然愿全力替父皇分忧，只是，儿臣以为，暂且不能出兵。”

　　朝堂之上全都侧目看着他，他垂着眸子沉着坚定丝毫不受影响，刚才说军情紧急的是他，如今说不打也是他，他到底准备如何？

　　“为何？”皇帝目光严肃。

　　“儿臣以为，乌坠始终未动兵，若我们贸然出兵不占民心。”他顿了顿，“乌坠不惜挑战父皇天威集兵用意尚未明，不问敌方虚实此时出兵为时过早。”

　　皇帝停了很久，大殿上鸦雀无声，空气似乎凝固。

　　而在每个人惴惴不安的同时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我却分明沉浸在莫名的兴奋中。我感受到朝堂至上瞬息万变局势所带来的风云涌动从我的每个毛孔中疯狂侵入，隐隐有股悸动在我的血液中翻滚。

　　寂静直到皇帝几声咳嗽打断，一旁的锦灰色太监总管高自在连忙端茶来给他润润肺。

　　“圣上，睿亲王深思远虑，臣深表赞同。依臣之见可以派遣使者去乌坠打探实情，如若只是一场误会那便是最好。”萧首辅再次站了出来。

　　萧首辅果然打的好算盘！要是乌坠真的反了，派出去的使者还能活着回来？这群高官脑袋里果然真的只有自己的荣华富贵和小命么？

　　我边心里暗讽萧首辅，边耳朵里听到睿亲王答：“儿臣以为然。”声音坚定。

　　睿亲王爷居然同意，他怎么可以跟着萧牧贤同流合污？但见他神色坚定，对此似乎志在必得。

　　等等！有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我觉得不对，仔细一想，顿时明了！他在用使者的性命制造攻打乌坠的借口！？

　　蓦地一阵寒意凉彻心扉，刚才澎湃的激情一时被政治的无情冷血所震慑，这才是朝廷。

　　一时间，朝堂上的老滑头们似乎找到了共识，认为这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法子，于是一起向皇帝请命派使者。

　　只是，这使者谁去？

　　历来，大昭国的使者都是二品以上大员，可如今叫朝堂上的二品以上大员去乌坠国谁会愿意？都是混过十几年的老狐狸谁不知道其中利害？于是在短暂的放松之后又陷入了僵局。

　　我低着头，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手脚冰凉，紧紧地握住手中贡册。我知道有一个机会飘渺却临近，我想要抓住他。我压住心里那股砰然，听着朝堂上一丁点一丁点声音，随时准备着跪在地上。

　　如果我去呢？如果我去，皇帝自然会封我个二品或者从二品。而我真的能活着从乌坠国回来么？若是回不来云黎怎么办？可是二品对我的诱惑太大了。我开始不住颤抖起来，背心因为冷汗一片冰凉。

　　“父皇，儿臣请命代我大昭出使乌坠。”正当我犹豫之际，一个声音沉稳而笃定打断沉默。

　　睿亲王？他要去！

　　“不行！父皇，此行危险！五弟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端亲王陆琰之忙率先站了出来。而其他王爷则一旁静观其变。

　　“皇上，睿亲王金体不可闪失！皇上三思！”其他大臣纷纷请命，见大臣们都跪得差不多，一旁几位王爷也慢慢跪了下去，朝堂之上站着的人就只剩我和睿亲王。

　　我是不确定要不要跪，而睿亲王是无需跪。

　　“父皇，儿臣封地青州在乌坠边境，此行儿臣义不容辞！”睿亲王神色不变道。

　　“睿亲王赤诚老夫惭愧，不过老夫以为睿亲王殿下所说并非无道理。王爷长驻青州想必是对乌坠了如指掌，此去无疑比其他大臣去更为清楚乌坠情况。但臣也为殿下贵体担忧，于国于自身，王爷三思。”萧相用他的鼠目斜眼看了一眼另一边的睿亲王，目光颇有深意。

　　好一句于国于自身，他若是不去此时倒成了不顾国家大体了？

　　睿亲王的目光微动，不着痕迹地睨了一眼萧牧贤，略带嘲讽但却并未说一个字。

　　皇帝显然并不乐意自己亲儿子送死，他冷哼一声道：“此事应从长计议，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毫不犹豫直接驳了他们全部，要宣布退朝了。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选择机会，因为我再不可能有机会上朝了。

　　我咬着牙，手心里的冷汗从指缝滴落到地板，我终究还是缓缓上前。

　　“皇上，臣愿意出使乌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