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棉被
“你怎么来了？”男人看到紫嫣，惊喜溢于言表。”
“我最近阴阳失调。”紫嫣背着行囊，风尘仆仆。
“那我把刚刚叫的鸡退了。”
“耽误大哥为产业做贡献了。”
“毛衣织得怎么样了？”
“我咋也得把我删的那些写回来。”
小城的人口骤然减少，此时天色已晚，大街上华灯初上，星星点点，似乎清清凉凉，萧萧寂寂。在街角巷尾处，总会有热闹的喧嚣。
“怎么不提前几天打招呼，我好准备准备。”男人说。
“准备啥呀，我受够螃蟹了，你不是擅长画大饼吗，要不你画两只螃蟹吧。”
“一只就行了呗，还画两只？”
紫嫣坐沙发上看电视，说:“怎么都是二维码？”
“你看开云在线登陆入口的吧。”
“开云在线登陆入口才是真理，你说是不大哥。”
“那是。”
“电脑呢？”
“早卖废品了。”
“你又要踩易拉罐吗？”男人收集了很多。
“对呀，搁这占地方，踩完了卖废品。”
“等我走了你再踩行吗？你每次踩我听的头皮都发炸。”
“天冷了，我那手扶拖拉机得换车胎了，乱七八糟的加一块好多费用。”
“你看看有没有二手轮胎，便宜点的。”
“哪有二手的？再说了，我凭什么用二手的呀？我得用嘎嘎新的，二手老娘们倒有的是。”
“你啥意思？”
“有些东西看着没什么用，但也得有。”
“你是在说我吗？”
“还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挺牛逼，其实啥也不是。”
“哪有你牛逼呀。”
紫嫣口渴，拿了杯子想喝水，说:“怎么饮水机没水了？”
“我这就订，很快就送来。”
“怎么这水杯的盖子盖不上了？”
“能盖上，明明就是一套的，到你手怎么就盖不上了？”
“一会水送来了我安排，你家水费也算我头上。”
“还有电费电话费各种费用，还有大金链子，黄金又涨价了。”
“我没有那个概念，我也不会有患得患失的失望。大哥一定要现实，一定要实现资本赢家。”
“你和我在一起绝对不会输的，我一定不会让你输，你一定会当上人生赢家，有输就有赢，你赢是不是就意味着我输？”
“没错，无限多的资本就会带来无限大的幸福。”
“你应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我大老远来就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人生经历不同，价值观不同，认知不同，你总是把你的观点强加于我，搞得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真的不明白你何出此言？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当成预制菜。”
紫嫣欲哭无泪，疲惫不堪。她一路奔波的投奔男人，却被他的话搞得匪夷所思，女人终究是弱的。
“人这辈子不就这么回事儿吗？”
“你的意思是所有人的人生都被资本定格天地大同呗。”
“对呀，人和人有什么不同吗？”
“你在跟我玩情感绑架资本套牢吗？你说你什么都给我，其实是想让我什么都给你，你跟我说什么挣钱干什么，你只是想把我物化成挣钱的工具，你说不让我输，还让我涌泉相报。我觉得你一开始就搞错了，你完全误会我了，我根本不是你希望的那种人。”
很难相信这对话是真的，而且还是无数次拉扯，紫嫣要疯掉了，她快死在亲密关系资本割裂的漩涡里。
“人都一样，有什么不同？”男人说。
“没毛病，没有什么是不能用来出卖的。”
“我什么人没见过？”
“我心真的很累，我不想和你说这些。我来是因为寂寞，也怕你寂寞，给你弹琴唱歌来了。”
“现实里碰一碰是应该，弹琴唱歌还是免了吧，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我那叫艺术，你懂啥？”
“你精神病犯了吧，拿药了吗？”
“滚。”
“瞅瞅你们玩吉他的，哪有一个正常人，就是条不归路。”
“摆在大哥面前唯一的出路就是吃软饭，我给你介绍几个富婆吧。”
“饭不软怎么吃，还用你介绍？晚上你想吃什么？”男人焖好了饭，用饭铲搅动，热气腾腾。
“我给你做个蛋炒饭吧。”
“你还记得蛋炒饭呢，我不是跟你说蛋炒饭的技术含量很高吗？”
“不就是蛋炒饭嘛。”
“说你什么也不懂你还不服气。我跟你讲啊，蛋炒饭得用隔夜的剩饭来炒，一粒是一粒的。”
“哦，是这样啊，我说上次怎么炒得粘粘的，你最近吃什么了？”
“炒白菜，炖白菜，辣白菜，你呢？”
“差不多，萝卜块，萝卜干，萝卜丝。”
紫嫣去了卫生间，按灯的开关，说:“这开关怎么坏了？”
“那正常，刚才我用还好使呢，到你这儿就不好使了。”
“怎么卫生间的下水道堵了吗？”
“刚才还没堵呢，你用完就堵了，你是不是用了很多手纸？每次你来，手纸就遭殃。”
温暖的棉被，男人的爱意，寂寞的紫嫣，聊以慰藉。
“你的手往哪放呢？”男人问。
“能不能行？”
“你的手在干嘛呢？”
“练习指法呢。”
“你在我身上练习来了。”
“大哥怎么不给力？”
“干了一天的白活累够呛，晚上还得干白活。”
“你白天干什么了？”
“给老舅妈扒了一天的苞米，不知道什么原因，苞米都倒了。”
“大哥最擅长用手扶起。”
“你喜欢喝什么？”
男人从冰箱拿出各种饮料。
“怎么买这么多。”
“特价的。”
“你是要给我灌水饱吗？”
“水饱你也该知足了，那么大岁数了，还总拿自己当块儿宝呢。”
“我现在觉得大哥特别有才，是宝藏。”
“你瞅瞅你现在胖的，本来个就没有三块儿豆腐高，你以前是不是扛煤气罐的。”
“我以前是撇铅球抡大锤的。”
生活太残酷，紫嫣太单纯。现实太真实，紫嫣太天真。人性太赤裸，紫嫣爱幻想。
装糊涂看起来明智，也是无奈之举。本来紫嫣想忘记过去，再不想触及理会，却发现实更像一场盛大的误会。这个世界是颠倒的，光怪陆离，目眩神迷，让人迷失。
生活只会比小说更狗血更无法描述，记得不知哪位科学家向妻子求婚时说，在婚姻里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没有谁惩罚谁，没有谁报复谁，更没有谁对谁错，每个人都在自编自导自演。婚姻是被生活埋葬的，虚无荒唐的一场梦而已，全都是假象。
人们好像总在规训别人，同时给自己格式化，规则是双向的。
这也许就是生死轮回疲惫。
紫嫣没有在抨击男人，男人没有错，区别就是有的人说出大实话来，有的人死也不会说。从这一点上看，男人还是挺可贵的，他其实在从侧面提醒和敲击紫嫣。
第二天早上，男人包了饺子，热热的，香香的，滑滑的。男人的饭菜是有温度的。
吃过早饭后，开始洗漱。
“怎么你用立白皂洗头。”紫嫣问。
“洗发精没有了。”
“你家洗发精是假的，洗洁精是假的，洗衣粉是假的，牙膏是假的，都不起沬，手纸太粗糙了，也是假的，还有什么是假的。”
“洗脚水蒸地瓜，蹬三轮逛酒吧，过日子该省省该花花。”
“今天什么菜系？”
“还菜系呢，你想的挺美。”
“我不想吃水里的东西了。”
“那吃地上跑的，猪肉炖粉条，锅包肉，红烧肉怎么样。”
“小笨鸡儿炖蘑菇吧。”
“霸王别姬你忘了吗？”
“那王八还是放生吧。”
“必须别上。”
“王八是水里的，我说我不想吃水里的。”
“冷水鱼怎么样。”
“冷水鱼也是水里的。”
“这时的母抱子，油籽儿都是分开的。”
“蛤蟆也是水里的。”
“螃蟹，大虾，鲍鱼也不能少了。”
“这是海水里的。”
“田螺，扇贝，竹蚬子你要哪个？”
“怎么你现在不研究生理，研究生物了？”
晚上，男人竟整了两大盆，一盆淡水生物，一盆咸水生物。
“你水放太少了，它们都游不开了。”
“吃你的得了，多暂都是小嘴叭叭，尿炕哗哗。”
“你这是给人吃的吗？”
“炫吧，嘴别闲着。炫饱了才有力气骂厨子。”
“老舅没扒苞米吗？”
“老舅身体干不动了。老舅妈不嫌弃老舅挺难得。他们到一起时，老舅身体就不好。”
“老舅妈还真是那样的。”
“老舅妈挺不容易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大家子好多口人，老舅也就是个帮衬。”
“老舅捡大便宜了，这日子过得多有人气儿呀。”
“一般人比不了，谁让人家命好了的。”
“真有意思，大哥凭啥比不上老舅啊，你多找几个二手老娘们，有钱就行，过日子就得讲究人气。”
“我凭啥找二手老娘们啊？我得找三手的。”
“你别的舅都干啥呢？大舅，二舅，三舅。”
“跟舅姥爷一样，在光棍村当干部呢。”
“还是老舅路子野，找了个在寡妇村打更的活。”
“你今天吃药了吗？”
“滚！”
“我求求你了，你先去拉坡屎，回来再把药吃了。”
“你让我拉我就拉呀，那黄金金贵着呢。”
“你到底去不去拉？你不去我去，草。”
“你老舅老舅妈这辈子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们平凡的一生会在我的小说里发光发热，你家还有别的亲戚没？”
“原来老婶就是老舅妈。”
“我说你怎么这么有才呢。”
食物填充，安抚饥饿，追逐着光影世界，安抚空虚。夜晚，有多少孤独男人和女人安慰着时光的流逝。
“两个人的被窝就是比一个人舒服。”紫嫣说。
“三个人更好。”
“大哥你能再给我点灵感不？”
“现在的活真难干，挣钱太难了。你去拉泼屎，回来别忘把药吃了。”
“滚。”
“你不走不行吗？留在这儿陪我。”
“你这是在挽留我吗？”
“该来总会来，该走总会走，凡事反正没把握，不必太强求。”
“那你还问。”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你现在就走。”
“啥意思？”
“你走我也走。”
“你上哪去？你是不是有好几个家。”
“我上老舅妈那儿去。”
“你命真好，有个老舅妈。”
“没有老舅哪来老舅妈。那还得幸亏老舅喝多那年。人活着，心里得有个人，没有老舅妈，叫我怎么活？”
“大哥要勇敢的冲破世俗观念，拥抱真爱。”
“主要是老舅妈端果盘挣的多，还不出啥大力。”
“确实有魅力。”
“他俩现在在一个地方上班呢，老舅妈保洁，老舅保安，晚上老舅妈还去端果盘。”
“你是不是羡慕嫉妒恨。”
“啥也别说了，全在酒里头。”
“生死离别人之常情，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要毛线宴席，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精神病一眼，结果到现在一梦不醒。”
“大哥，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从精神病院成功逃出来的？”
“那时候，老舅妈的身影一直在我脑海里晃悠挥之不去，我终于克制不住逃了出来，是老舅妈精神给了我勇气和力量。”
“老舅妈精神永垂不朽。”
为什么活着命贱的如蝼蚁？除非心里有爱，有信仰。
棉被没有温度，温度来自于体温，体温来自于心灵。
棉被轻柔温暖，实实在在。宛如一抹甜美的梦，惬意安详。
每个疲惫的灵魂，都眷恋棉被的温暖呵护。裹紧柔软的棉被，仿佛全世界都被温柔以待，温暖包容。
人生浮华，不如一床柔软的棉被带来的春梦。暖心又轻柔的棉被，是夜里的守护，梦的港湾，是时光的低语，岁月静好。
孤枕难眠时，总要在用体温暖了的棉被里找寻。孤独的棉被，孤独的紫嫣，相拥相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