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武侠演义里总是喜欢用这五个字描述今晚这样的夜色。
杀人放火时,这五个字也总是凑着前面几个字的热闹,形影不离。
天上悬着一轮好似镰刀一般的残月,满天都是星星,好似一张黑纸上掉落了不少芝麻。
在那段还能无忧无虑的时光里,许清安总是喜欢和和自己的娘亲,坐在铺满碧玉一般的,满是琉璃瓦的屋顶,抬头仰望着夜空,看着月亮一个人自娱自乐,偶尔把自己散成漫天的星星,变成一轮弯月,偶尔又把那些星星又重新揽到自己怀里,合成一张白玉盘般,托着无数游人对远方的思念。
许清安坐在马背上,只是坐着,任由棕马迈着小步,慢慢的向前走着。
四周的黑暗毫不留情的把他吞噬,风吹动树叶,它们躁动着,摇摆着,好像蠕动的胃,再帮助这座大山消化着这个不速之客。
许清安向来是不害怕走夜路的,他低头着头,沉思着。
棕马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安静,也只是安静的低头向前走着,棕马向前挪动着脚步,天上的月亮也随着它一点点向前走,许清安似有所感的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跟随着他们,从小,许清安就觉得月亮也好,太阳也罢,总是随着自己的脚步,自己走路,它们也走路,自己奔跑,它们也奔跑。
一只鹰从天空中俯冲而下,许清安抬起左手,它稳稳的停在手上,扑腾了两下翅膀,歪过头亲昵的蹭了蹭许清安的右手。
这只被许清安取名叫做飞羽的鹰,是在铁牛山主山里捡来的,当时只是羽翼微长的它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旁边已经有蚂蚁聚集,一些奔走相告,一些则是围聚在一起商讨着如何处理这即将到手的美味。
只是许清安的出现打乱了它们的谋划,那只奄奄一息的幼鹰被许清安捡起,与他一起进山的武叔恍然道:“前几日在十万大山外围,我看见了一只瞎了眼的胡狼,一只差不多浑身羽毛尽数脱落的金雕,皆是死了,想必是同归于尽了,莫非这是那只金雕的幼崽?”
幼鹰就这样被许清安救下,取名叫做飞羽,从小一点点养到大,那会也还是小孩的许清安脑洞大开,给各色野物喂食了药草之后,又把野物喂食给金雕,所以这只金雕长得格外的漂亮,与那棕马一样,羽毛油光发亮,体型异于一般的金雕,单打独斗,杀一只胡狼都不是问题。
金雕通人性,与许清安十分亲近,它停在许清安的手上,一整个身体放松的缩在翅膀里,任由许清安的手指弯曲,在它的脑袋上磨挲。
许清安对它说道:“飞羽,麻烦你跟紧那个孩子,把方位告知我,咱们把人家带到这深山老林子里,可不能出了什么差错”
许清安左手轻轻一震,金雕就飞了出去,说来奇怪,这么大一座山里,居然没有什么鸟兽虫鸣,想必若是有懂得风水堪舆的江湖术士在此,必然要感叹一句“妖山,此地不易久留啊”
因为山里莫名的安静,许清安很清易就能感知到金雕挥动翅膀发出的声音,双腿轻轻一夹,纵马飞驰。
今天夜里会出现在这座大山里,许清安是十分后悔的,前两日自己热血上头,学了那武侠演义里江湖好汉的作为,答应那苦命的大婶去寻她家的孩子。
当时许清安坐在酒楼里,毫无头绪,只是后悔。
转头却看见几个乞讨的乞儿,乞儿们一个个瘦骨嶙峋,天气早已入秋,却衣衫单薄,都毫无气力的讨要着吃食。
许清安想起那老秀才说过,最近失踪的孩子都是可怜人家的孩子,也是一个个饿的瘦骨嶙峋,他便想着问问这群孩子。
先找店家要了满满一桌吃食,他就叫住了这群孩子,示意他们过来吃东西,孩子们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更没有进过酒楼,以往跑进去的孩子,都是挨了打的,他们一个个都不敢上前,你推我推你的,半天都没有前进两步。
许清安无奈,只能走过去把他们领到桌上,刚才还举步不前的五个孩子,一开始吃起来,头就没有抬起来过,你抢我抢,十分热闹。
酒楼里其他的食客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门口这桌乞儿抢食,一边对许清安这个冤大头嗤之以鼻。
闹腾了好一会,这群孩子一个个终于是吃的肚皮滚圆,都靠在桌上,摸着肚子,看着这个愿意施舍他们一顿美食的哥哥,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好,想必是有原因,但是不管什么原因,先让我们缓缓,吃撑了!
许清安示意他们休息一会,把自己在寻找失踪孩子的事情一说,想着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消息,就是没有也没有什么消息,这顿饭真的是白给他们吃的,不用担心。
这群孩子们脸色一变,交头接耳了一番。
然后有一个古灵精怪的男孩子,大致有八九岁的样子,他站起来,先向着许清安弯腰道谢,这个孩子对着许清安开口说道:“这位哥哥,谢谢你愿意请我们吃这些东西,关于你说的失踪事件,我们的确知道,我们本来是六个人,还有一个比我要大两岁的十岁的哥哥,他之前出去给我们找吃的,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
许清安和几个孩子聊了大半天,终于确定那个失踪的孩子失踪的位置是这座山里。
孩子的信任总是来的任性,就因为许清安的一顿饭,和他答应会给他们找到那个丢失的孩子。这些小乞儿就已经对许清安信任有加了。
于是就有了今天晚上这个情况,那个第一个站起来和许清安说话的男孩,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什么都不怕,死都不怕,只是一定要救找到那个比自己年龄稍大一点的哥哥。
哪怕许清安和他说的清楚明白,这些孩子不可能莫名失踪,有可能是被山贼掳走了,如果真的有山贼的话,是很危险的。
孩子也不是半点不怕,只是一想到他们六个人是一起斩过鸡头,烧过黄纸的拜把子兄弟,哪怕只是土捏的鸡……自己就一步不能退却!孩子把这些想法都和许清安说了。
许清安本有点诧异于这个八九岁孩子身上的胆识,和那种莫名其妙的江湖义气,但是他看见他们的年纪从大到小,一个穿的比一个少,最小的那个孩子居然可以很阔绰的穿着三件衣服,哪怕依然单薄……
许清安骑着棕马,向着飞羽离去的方向赶去,他心里有点发怵,希望不要和他预计的相差太多。
许清安喜欢把事情按照最坏的情况去准备,他已经做好了直面山贼的打算,只是和自己平日里看的武侠演义不同的是,自己不是什么武功盖世的年轻高手。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最多只能应对上四个山贼,如果这些山贼还略微知道些功夫,那么这个数量就要打折了……
自十岁那年逃难躲至铁牛山,他一个人像个痴儿一般,在屋顶坐了整整一年以后,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许清安开始练武,整整五年,毫无间断。
在那条溪边,用一点点加重的,浇筑了铁水的空心树枝,光是一式拔剑,挥砍,许清安就练了过百万次……
许清安不觉得自己的武学天赋如何,就像那一式拔剑与挥剑,哪怕过了百万次,他依旧觉得自己仍在门外徘徊,远没有登堂入室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