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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微笑

第二章 破碎的羽翼

永远的微笑 心灵空影 3231 2025-11-21 09:06:56

  炉火的暖意仿佛还在肌肤上流连,但飞飞的心却已飞向了博士承诺的那个“任务”。一夜昏沉却无梦,她在客房柔软的被褥中醒来时,有片刻的恍惚。窗外不再是令人绝望的风雪,而是一个被初雪覆盖的、静谧而陌生的世界。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与她昨日内心的阴霾形成奇特的反差。

  博士早已起身,甚至为她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餐——温热的牛奶和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用餐时,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飞飞几次偷偷抬眼去看坐在对面安静看报的博士,他神情专注,仿佛昨夜那个石破天惊的约定只是一场幻梦。她心里像有只爪子在挠,既急切地想要证实,又隐隐有些不安,生怕那只是老人一时兴起的戏言。

  终于,她按捺不住,放下喝空的牛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博士,”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您昨天说的事……需要我做什么?”

  白博士缓缓放下报纸,折叠好,放在一边。他透过金丝边眼镜看着她,目光平静如水,仿佛早已洞悉她内心的焦灼。

  “不急,”他温和地说,“先把身子完全暖过来。做事,最忌心浮气躁。”

  飞飞抿了抿唇,想反驳说自己已经好了,完全可以开始,但在博士那沉静的目光注视下,她将话咽了回去。一种无形的、属于长者的威严,让她选择了服从。

  直到阳光将窗台上的积雪融化出些许湿痕,博士才站起身。

  “跟我来吧。”

  他没有多言,转身朝研究所的后门走去。飞飞的心猛地一跳,立刻跟上,脚步因为期待和某种即将证明自己的决心而显得有些急促。

  推开后门,一股清冷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研究所后面,并非飞飞想象中的庭院或花园,而是一条蜿蜒的小径,通向一片视野开阔的海滩。冬日的海,与夏日迥然不同。没有了嬉闹的人群和彩色的泳装,它呈现出一种苍茫而原始的壮阔。海水是深沉的灰蓝色,卷着白色的浪沫,一遍遍冲刷着同样颜色的沙滩。海风很大,带着咸腥的气息和砭人肌骨的寒意,瞬间吹散了飞飞从室内带出的最后一点暖意,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博士却似乎毫不在意这寒冷,他步履稳健地走在前面,带着飞飞径直走向一片靠近礁石的区域。那里,不像细沙区那般平坦,散落着无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头。它们被海水和岁月磨去了棱角,光滑而湿润,在冬日黯淡的天光下,呈现出青灰、赭石、暗红等沉郁的色彩。

  博士在这片石滩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对着飞飞,伸手指着这片浩渺的“石阵”。

  “孩子,我要你做的事情,就在这里。”他的声音在海风的呼啸中,依然清晰而平稳,“你要做的,就是把这里的石头摞起来。大的在下,小的在上。记住,一定要把所有的石头都用上。”

  飞飞顺着博士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眼,望不到边际。

  大大小小的石头,从拳头般大到需要双手合抱,乃至更大,密密麻麻,铺满了眼前这片广阔的海滩,一直延伸到远处的礁石群,几乎与灰蒙蒙的海天相接。这何止成千上万?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博士在跟她开玩笑。她转过头,看向博士,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戏谑的痕迹。但没有。博士的表情是认真的,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肃穆。

  “爷爷,”她忍不住用了更显亲近的称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那要搬到什么时候啊?这……这怎么可能做得完?”她甚至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怀疑是否有隐藏的摄像机在记录这场恶作剧。

  博士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片石滩上,仿佛在凝视一件伟大的艺术品。

  “孩子,”他缓缓说道,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压过了风声和海浪声,“这需要很大的耐心。做任何事,没有持之以恒的耐心,是无法完成的。”

  他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飞飞脸上,那双睿智的眼睛里,似乎有某种东西,直刺她内心深处那份急于求成和浮躁。

  “你现在,还愿意试试吗?”

  飞飞迎着博士的目光,一股不服输的倔强猛地从心底升起。她想起了自己对母亲立下的“誓言”,想起了自己冲出家门时的决绝,也想起了昨夜在博士面前信誓旦旦的承诺。如果连摞石头这样“简单”的事情都退缩,那她还有什么资格谈“不读书也能活下去”?

  “我试!”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她脱下略显累赘的外套(博士坚持让她穿上了一件厚实的旧棉衣),扔在干燥的沙地上,然后走向那片冰冷的石阵。

  她选中了一块看起来比较稳固的、半埋在海沙中的大石头作为基底。弯下腰,双手抱住一块中等大小的石头,用力想要把它搬起来。

  “嘿——!”

  石头比她想象的要沉得多。冰冷、粗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那沉重的分量让她白皙的脸瞬间憋得通红。她咬紧牙关,腰部发力,才勉强将那块石头从沙地里抱离,踉跄着走到选定的基座旁,小心翼翼地将其摞在上面。

  完成第一个“作品”,只是一个简陋的两层石堆,她就已经感觉手臂有些发酸,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海风毫无阻碍地吹在她身上,刚才活动时产生的一点热量瞬间被带走,寒冷重新包裹了她。

  她甩了甩手,看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石头,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继续走向下一块。

  抱起,行走,放下,调整……动作单调而重复。汗水,开始从她的额角渗出,沿着鬓角滑落。很快,内衣也被汗水浸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外面是冰冷的寒风,里面是燥热的汗水,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她极其难受。没过多久,她就累得大汗淋漓,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色的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明显。

  她摞起的石堆越来越高,到了五六层,已经有些不稳,摇摇欲坠。她必须更加小心地选择形状合适的石头,小心翼翼地平衡重心。这不仅仅是体力活,更开始考验她的技巧和专注力。

  然而,身体的疲惫是实实在在的。手臂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腰背因为反复弯腰和发力而阵阵酸疼,手指被粗糙的石面磨得发红,甚至有些火辣辣的疼。最初的倔强和冲动,在持续消耗的体力面前,正一点点被磨蚀。

  就在她又一次抱起一块不小的石头,脚步虚浮地走向自己的石堆时,白博士无声地走了过来,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

  飞飞将石头放上去,因为体力不支,放置的角度略有偏差,整个石堆危险地晃动了一下,吓得她赶紧伸手扶住,心脏怦怦直跳。

  她喘着粗气,直起腰,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看向博士,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

  “怎么样,累吗?”博士的声音依旧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博士,好累啊,”飞飞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委屈和疲惫的沙哑,“我搬不动了。”这是大实话,她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休息。

  博士没有对她喊累表示任何同情或责备,只是向前走了一小步,目光从她汗湿的小脸,移到她微微颤抖的手臂,再落到那摞并不算高、却凝聚了她不少气力的石堆上。

  然后,他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却又仿佛直指核心的问题:

  “那你觉得,是读书累,还是干活累啊?”

  “……”

  飞飞沉默了。

  这个问题,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内心某个紧闭的闸门。

  读书累吗?

  累。当然累。那些永远背不完的课文、公式,那些绞尽脑汁也解不出的数学题,那些深奥难懂的物理定律,那些需要反复推敲的作文……挑灯夜战时的眼皮打架,考试前的紧张焦虑,看到不理想分数时的沮丧和自我怀疑……怎么会不累?

  可是,那种累,更多是心神的消耗,是面对抽象知识和无形压力时的疲惫。

  而此刻,这种搬石头的累,是纯粹的、原始的肉体上的劳累。是肌肉的酸痛,是体力的极限,是寒冷与炎热交织的生理不适。

  两种“累”的感觉,如此截然不同,却又如此真实地交织在她此刻的体验里。她原本坚定地认为,只要不读书,去做任何“别的”事情,都比读书轻松。可现在,在这片寒冷的海滩上,对着这望不到头的石头,她第一次对自己这个信念产生了动摇。

  如果……如果赚钱养活自己,需要付出的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沉重的、看不到尽头的体力劳动呢?她真的能承受吗?她真的愿意选择这样的“不累”吗?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像之前那样,毫不犹豫地说出“读书更累”的话。

  看着她眼中闪烁的迷茫和挣扎,看着她因沉默而低下的头,白博士知道,他播下的那颗关于“思考”的种子,已经开始萌芽。

  他没有等待她的答案,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只是平静地转过身,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世事的眼睛望向前方那片灰蓝色的、永恒涌动的大海,片刻后,又转回来看向她,发出了新的邀请,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累的话,就先停下吧。”

  “和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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