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
仿佛有无数根钢针,从颅骨之外,一寸寸、一分分地狠狠扎入脑髓深处,再用尽全力疯狂搅动。
玄的意识,就是在这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中被强行唤醒的。
他猛地睁开双眼,视线在经历了短暂的模糊与重影之后,终于开始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充满了勃勃生机的药圃。一株株他不认识,但能清晰感知到其中蕴含着微弱能量的灵草,正随着山间的微风轻轻摇曳。泥土的芬芳混合着草木的清香,钻入鼻腔,让那股剧烈的头痛稍微缓解了几分。
药圃之外,是连绵不绝的青色山峦,高耸的山峰顶端,有缥缈的云雾终年不散地缭绕着,偶尔能看到几只仙鹤形态的飞鸟从云雾中穿梭而过,发出一阵阵清越的啼鸣。
这里是……哪里?
玄的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与困惑。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那个十几平米的出租屋内。当时的他,正一边听着网络上关于战锤40K背景故事的讲解,一边聚精会神地为自己新买的泰伦虫族利卡特模型上色。紫色的甲壳,血红的肌腱,锋锐的利爪……每一个细节他都处理得小心翼翼。
怎么一眨眼,就到了这么一个古色古香的地方?
没等他从这巨大的信息冲击中理清头绪,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洪流,便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粗暴地涌入他的脑海,与他原有的灵魂记忆野蛮地冲撞、融合。
灵溪宗。
杂役弟子。
练气三层。
父母双亡,资质平庸,在宗门内受尽欺凌……
这个同样叫做“玄”的少年,在这灵溪宗的杂役院里,活得就像是路边的一株野草,任人踩踏,无人问津。他的记忆里,充满了各种各樣的讥讽、鄙夷、欺压和漠视。
玄花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才勉强消化完这些信息,最终不得不接受一个让他感到荒诞无比的事实——他,一个来自21世纪地球的普通战锤爱好者,竟然穿越了。
而且,是穿越到了一个弱肉强食、无比残酷的修仙世界,成了一名毫无地位、任人欺凌的杂役弟子。
“妈的……”
玄低声咒骂了一句,心中充满了苦涩与不甘。
他攥紧了拳头,细细感受着体内那股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能量流动。这就是这具身体原主苦修了整整五年,才达到的练气三层的灵力。这点微末道行,在杂役弟子中都算是垫底的存在,更不用说与那些高高在上的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乃至传说中的长老们相比了。
这个修仙界,比他从小说和游戏中了解到的,还要冰冷,还要残酷。这里就是一片黑暗的丛林,没有法律,没有道德,唯一的规则就是“强权即真理”。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呼哨声伴随着充满恶意的呵斥,如同鞭子般抽了过来。
“玄!你这个废物,在这里发什么呆!是不是又想偷懒了!赶紧把分给你的那片‘凝露草’浇完,要是耽误了草药生长,今天你连泔水都没得吃!”
玄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穿着青色外门弟子服饰的青年正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
此人名叫王莽,练气五层的修为,在外门弟子中也算是个小头目,平日里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欺压他们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杂役弟子,并以此为乐。
看到玄只是看着他,没有立刻行动,王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他走到药圃边,随脚踢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精准地砸在了玄的脚前半寸的土地上,激起一小片尘土。
“废物,你看什么看?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还是说,昨天被我揍得不够,今天皮又痒了?”
王莽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戏谑,就像是在看一只可以随意踩死的蝼蚁。
玄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源自21世纪灵魂的怒火,但旋即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练气三层的实力,跟练气五层的王莽动手,下场只会是自取其辱,甚至可能被对方“失手”打死。在这个宗门里,一个杂役弟子的命,比一株珍贵的灵草还要廉价。
“是,王师兄,我马上就去。”
玄低下头,避开了王莽的目光,用一种近乎卑微的语气回应道。
“哼,算你识相。”
见到玄如此“听话”,王莽满意地点了点头,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背着手,迈着八字步,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直到王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小路的尽头,玄才缓缓地直起腰,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过度,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传来阵阵刺痛。
他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石头,又抬头望了望远处那些云雾缭绕、宛如仙境的山峰,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危机感。
“这就是修仙界……”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果然,无论在哪个世界,弱小就是原罪。”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他死得更快。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隐忍,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变强。
他走到水缸边,提起一个沉重的木桶,开始默默地给药圃里的灵草浇水。冰凉的井水让他混乱的思绪渐渐冷静下来。
他唯一的慰藉,就是眼前这些生机勃勃的灵草。它们不会说话,不会鄙视他,只要他用心照料,它们就会以最纯粹的生命力作为回报。这些摇曳的绿意,是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里,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色彩。
玄正专心致志地用一个长柄木勺,小心翼翼地给一株名为“凝露草”的灵草浇灌根部,忽然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风声,停了。
鸟鸣,消失了。
远处山涧的流水声,也听不见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如同沉重的铅块,狠狠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紧接着,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仿佛是生命本能的悸动,让玄浑身汗毛倒竖,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天空。
原本晴朗蔚蓝的天空,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像是被一块巨大的、肮脏的幕布给遮盖住了。
而在那昏暗天穹的正中央,一个血色的光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放大!
那是一颗流星!
一颗拖拽着长得夸张的、仿佛燃烧着地狱之火的血色尾焰的流星!
它的目标……不偏不倚,正对着他所在的这片药圃!
“我操!”
玄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求生的本能让他扔掉手中的木勺,想也不想地就朝着远离药圃中心的方向扑了出去。
然而,他的动作,在那颗流星毁天灭地般的速度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几乎是在他身体刚刚跃起的瞬间,那道血色流星便撕裂了长空,带着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呼啸声,狠狠地砸落下来!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瞬间淹没了一切!
玄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狂风中的一片落叶,被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无比的冲击波狠狠地掀飞了出去。
大地在剧烈地震动、翻滚、哀嚎。坚实的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无数的泥土、碎石、以及被连根拔起的灵草被抛洒到半空中,整个青云山脉仿佛都在这恐怖的撞击之下瑟瑟发抖。
“噗!”
玄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十几丈外的一处坚硬石壁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全部都错了位,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抑制不住,狂喷而出。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挣扎了许久,他才勉强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骇然地望向药圃的中心。
曾经平整的、生机盎然的药圃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代之的,是一个直径超过五丈、深不见底、边缘还在冒着缕缕黑烟的恐怖巨坑。
一股混杂着焦糊味和浓郁血腥味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随着坑洞中的烟尘逐渐散去,坑底的东西,也终于暴露在了玄的视线之中。
当看清那东西的瞬间,玄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刹那间被冻结成了冰块!
那根本不是什么陨石!
那是一团一团无法用这个世界语言来准确形容的、布满了筋膜与血管的、正在缓缓蠕动着的巨大血肉组织!
它整体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卵状,大小堪比一辆小汽车。它的表面是深紫色的,覆盖着一层黏滑的、半透明的角质层。透过这层外壳,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盘根错节的、如同毒蛇般扭曲的血管和神经组织。无数根纤细的、肉芽般的触须,从它的表皮下钻出,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气中轻轻摇曳、探索着。
最让人感到恐惧的是,它就像一颗巨大而畸形的心脏,“咕咚……咕咚……”地进行着富有节律的搏动。
每一次搏动,周围空气中那些肉眼可见的、代表着天地灵气的光点,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拉扯过去,然后被它贪婪地吞噬、吸入体内。
随着灵气的不断涌入,它表面的那些血管和神经,也随之亮起诡异的暗红色光芒。
玄的脑海中,瞬间就闪过了一个只存在于他上辈子那个虚构游戏背景中的,代表着无尽恐惧与绝望的名字——
泰伦虫族!
基因窃取者教派的生物炸弹——孢子雷?不,不对,孢子雷是一次性的,而且没有这种持续吸收能量的特性。
这东西的形态,更像是一颗一颗被强行从母体上剥离下来,用来进行星际殖民的妖卵!
一个孕育着宇宙中最恐怖的掠食者,一个以吞噬星球、灭绝文明为唯一存在意义的恐怖种族的胚胎!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修仙世界,怎么会出现战锤40K里的东西?!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玄的理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东西的可怕。一旦让它成功孵化,哪怕只是孵化出一头最底层的基因窃取者,对于这个最高战力似乎只是“金丹”级别的灵溪宗来说,都将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不,不仅仅是灵溪宗,可能是整个修仙界,都将迎来它们的终结者!
就在玄因为极度的恐惧而魂飞魄散,连逃跑的念头都无法升起的时候,数道蕴含着强大灵力波动的流光,从灵溪宗的主峰方向破空而来,以极快的速度降临到了这片狼藉的药圃上空。
光芒散去,露出几道身影。
为首的一人,身穿绣着金色云纹的执法长老服饰,面容古板,不怒自威。他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双目开阖间精光四射,一股属于金丹中期修士的强大威压,如同山岳般笼罩了整片区域。
此人,正是灵溪宗的执法长老——陈玄通。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名气息同样不弱的年轻弟子。他们个个身着华丽的内门弟子服饰,手持法器,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与轻蔑,看向下方被毁坏的药圃,眼神中充满了嫌恶。
“何方妖孽,胆敢毁我宗门重地,伤我宗门弟子!”
陈长老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灵力的加持下,滚滚散开,震得周围的树木都簌簌发抖。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在了巨坑中心的那个血肉妖卵上。
当他看清那妖卵的诡异形态,以及其贪婪吞噬天地灵气的景象时,即便是以他金丹中期的修为和见识,瞳孔也不由得骤然一缩。
这是什么东西?妖兽的卵?魔道的邪物?他修行近两百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邪恶的造物!
但是,身为金丹修士的尊严和身为宗门长老的职责,让他不允许自己在弟子面前表现出任何的迟疑和畏惧。
“哼!装神弄鬼!”
陈长老冷哼一声,傲慢让他立刻做出了最直接的判断——先下手为强。
他并指如剑,对着那血肉妖卵虚虚一指。
“去!”
一声轻叱,一口三尺长的青锋飞剑瞬间从他背后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刺目的冰冷寒芒,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狠狠地朝着坑底的血肉妖卵斩了过去!
这一剑,他虽然没有用尽全力,但也动用了五成的灵力,足以轻松斩开金铁,劈山断流!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铮——!!!”
一声刺耳到极致的、仿佛是神兵利器狠狠撞在金刚石上的巨响,骤然爆发!
那道无坚不摧的飞剑寒芒,在接触到血肉妖卵表层那看似柔软的角质层时,竟然爆发出了一连串绚烂的火花!
飞剑的剑锋,仅仅只是在妖卵的表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白色划痕,随后便被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狠狠地弹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发出一阵不甘的嗡鸣。
“什么?!”
陈长老脸色大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自己的本命飞剑,经过数十年苦修和温养,其锋利程度和坚固程度远超寻常法宝。可如今,竟然连这么一个看起来软趴趴的肉团的防御都破不开?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就在陈长老心神剧震的这一刹那,坑底的血肉妖卵仿佛被刚才的攻击彻底激怒了。
它猛地一震,整个卵体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然后又猛地膨胀开来!
“嗡——”
一道无形的、肉眼不可见的精神冲击波,以血肉妖卵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般,瞬间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啊——!!!”
跟在陈长老身后的那几名内门弟子,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当场就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一个个双手抱着脑袋,直挺挺地从半空中栽倒在地。
他们的表情极度扭曲,双目、鼻孔、耳朵、嘴巴里,都有殷红的鲜血流淌出来,身体在地上不停地抽搐,显然是神魂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就连身为金丹中期的陈长老,也感到自己的神魂识海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剧痛!
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从他的脑海深处爆发开来!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因此变得迟滞和混乱起来。他甚至感觉自己的金丹,都因为这次冲击而出现了一丝不稳的迹象。
惊骇!
无与伦比的惊骇,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不仅在物理上奈何不了这个诡异的妖物,甚至在神魂层面上,也完全不是它的对手!
再这样下去,别说降妖除魔了,今天他们这些人,恐怕全都要死在这里!
恐惧与愤怒,这两种极端的情绪,在他的心中疯狂地交织、碰撞,最终,转化成了一种急需找到宣泄口、找到一个替罪羊的扭曲心理!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全场,最终,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趴在远处石壁下、浑身是血、修为最弱、看起来最像蝼蚁的杂役弟子——玄的身上!
对!
肯定是他!
这个妖物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降临在这里?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杂役弟子所在的药圃?为什么那几个内门弟子都倒下了,唯独他这个练气三层的废物还能保持清醒?!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在巨大的恐惧和维护自身威严的需要下,陈长老的大脑自动为这一切不合理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肯定是你!是你这卑贱的杂役,修炼邪功,引来了此等域外天魔!”
陈长老眼中杀机毕露,他强忍着神魂深处传来的阵阵刺痛,抬起一只微微颤抖的手,遥遥指向趴在地上的玄,声音冰冷刺骨,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来人!执法弟子何在!立刻将此子拿下,与这妖物一并就地格杀,以绝后患!”
那股冰冷彻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刀锋,将玄的身体和灵魂彻底笼死。
他想开口辩解,想大声嘶吼,告诉这个自以为是的长老,真正的威胁是那个血肉妖卵,而不是他这个无辜的杂役。
但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金丹中期修士那庞大如山的威压之下,在对方那不问青红皂白、只为推卸责任的绝对权威面前,任何的话语,都显得是那样的苍白,那样的无力。
他的心中充满了绝望。
前有能硬抗金丹修士飞剑、随意释放恐怖精神冲击的泰伦虫族妖卵。
后有欲杀人泄愤、将所有罪责都嫁祸于他的宗门执法长老。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玄能清晰地看到,陈长老的掌心之中,一团毁灭性的法术灵光已经开始凝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同时,他也能感觉到,巨坑中那个血肉妖卵的无数触须,仿佛是闻到了他身上新鲜的血肉气味,开始变得异常活跃,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可能向他扑来。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接近。
穿越到这个世界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要以如此憋屈、如此荒诞的方式死去了吗?
不!
我不甘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望之际,就在陈长老即将挥下那致命一击的瞬间,一道冰冷、毫无任何感情的机械合成音,如同九天之上的神谕,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生命受到严重威胁……】
【唯一神级天赋“言出法随”……正在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