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总观效应吗？”

“那是什么？”

“闭上眼睛，想象一下，你是一名宇航员，你将进行太空行走。”

“现在深吸一口气，循环系统提供的空气带着一股工业金属的淡淡腥味，厚实笨重的宇航服包裹着你，你的动作变得缓慢而笨拙。”

“气闸舱减压完成。”

地面指挥中心的指令声在耳机中响起，所有人都默默藏起情绪按部就班，掩饰着心中那一丝紧张。

于是，你推开了舱门，迈步——

整个宇宙静默地向你袭来。

绝对的寂静，不是地球上夜晚的安静，而是连空气振动都消失的纯粹静默。只有你的呼吸在头盔内壁产生的微弱回响，你甚至你能听到你自己血液在耳中流动，提醒你你还活着。

然后，你看到了——地球。

它就在那里，蔚蓝色，发着光，悬停在无垠的黑暗中，那样的孤独，那样的脆弱。

就如同一颗玻璃球，好像下一瞬会被突然出现的大手轻描淡写的捏爆，好像会被黑暗中慢慢张开的巨口突兀的吞下。

你环视四周，你发现你如同那颗玻璃球一样，被无边的黑包裹着，脚下是无尽深渊，你恐惧，你恐惧自己掉下去，你恐惧那颗星球掉下去。

你的心脏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剧烈的跳动，你下意识紧紧抓住那根链接你与船舱的脐带，那是你救命的稻草。

你在这种孤独中，又不自觉的盯着那颗蔚蓝星球，想要看透它，想要找回你熟悉的景色，希望以此缓解你心中的寂寥。

于是，你看啊，白色丝絮点缀在蓝色上，像汤里的蛋花，黄色和绿色的板块像一层薄薄的纸浮在水上，看不出厚度，脆弱的仿佛伸手一戳就会破掉，轻轻一搅就会变得浑浊。

你看了许久，努力的辨认着那些板块的边缘，你发现这有些难度，这与你的想象不同，你意识到了——

你所学的那些地图，那些国界通通消失了，你看不到人类，你看不到国家，你看不到民族，你看不到政治，你看不到一切你所习惯的社会和规则，什么都没有，你环顾四周的黑暗，你再看向那些板块，你突兀的觉得，你好像什么都不是。以往的认知毫无意义，在宇宙面前，什么都无所谓了，你连人类好像虫子这种想法都只存在了一瞬，因为无所谓了。

你脑袋里有一根弦断掉了，你知道你永远的改变了。

你回到了地球，你发现你再也无法融入社会了，你看到周围的人为了那一点可笑的小事争吵，看着那些鸡毛蒜皮，看着不同国家那些政客互相尔虞我诈，看着那些新闻，不知名的非洲小国，一些人拿着枪称王称霸，信奉着他们那些村规，肆意的屠杀着自己的同类。

你觉得，人类这一切都好无聊啊，你连思考意义的情绪都没有了，思考本身都没有意义了，你虚无了。”

……

……

……

“啊？”

“你说完了？”

这里是位于东京市郊奥多摩地区多摩川的警察署内，此时三人正在对话。

披着毛毯，样貌俊秀的少年像苍蝇般搓了搓手，点了点头，露出笑容。

两个警察讨论了一番，听到那名年轻俏丽女警疑惑的看着他，捂着嘴小心翼翼的跟那名严肃大叔警官小声确认了句：

“中二病？”

大叔警官瞪了她一眼，看向少年问道：

“观月桑，这又是什么理论？比上次还长。”

“这就是你这次凌晨两点，在多摩湖，第一时间发现并救下雪代家小姐的理由吗？”

少年一脸无辜，双手一摊：

“我知道你们怀疑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不要把正常人的那些价值观套在我身上，我没有什么金钱名利的追求，我只想安安稳稳躺好，顺便兴趣使然顺手做些好事罢了，不要用阴谋论揣测我。”

他发出宇宙安全声明：

“不用防备我啦，我是好人啊警官。”

“有人可是说你找人合作，雇人冲撞雪代小姐，然后你英雄救美，意图骗财骗色呢。”

他这句话故意大声。

“胡说八道！黑田警官你是知道我的，我要是喜欢财色，现在日本的少子化都被我一个人解决了！”

那俏丽年轻女警好笑的看着他，对着那名黑田警官问东问西。

那大叔警官无语的的看了他一眼：

“呵，这次花样还挺新……”

他又压低了声音：

“不过，总之还是感谢您的义举，观月先生，向您致敬。”

少年刚笑着点点头，就见他扭头对着年轻漂亮女警官嘱咐道：

“不要跟他多说话。”

少年脸色一黑……

女警官听话的点了点头，大叔见此，起身离去，在门外好像对什么人交谈。

目送他离去，这时这位漂亮警官又带着歉意向他搭话:

“观月先生，真的十分抱歉，您做出这样勇敢的义举，我们却要在这里质疑您。”

说着她站起身，弯腰鞠躬：

“真的十分对不起。”

她保持弯腰，抬起头侧着脸：

“黑田桑也是很负责的警官，我们压力也很大。”

少年将视线移回来，与她漂亮的眼睛对上了视线，而后低头看着她的鼻子。

她扭头示意了一下门外方向:

“可能是大家族的隐秘？像是电视剧那样？目前还没有找到肇事车辆和司机，您又在这么冷的天，这个时间段，第一时间把她们救上来，太不可思议了，所以......”

她犹豫了一下，又瞪大眼睛开始一脸好奇：

“您是受过专业训练吗？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您说您兴趣使然做好事，简直像是那种漫画里的英雄一样！”

少年微微张嘴，大为震撼，心说你有点幽默了，不让你理我你不听，这会又在这cos千反田。

他一本正经，微微点头：

“是的我是，其实我是宇宙人，来到这里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拯救人类，消灭一切不幸。”

他竖起手指放在唇边，低语：

“警官小姐，为了人类的未来，请为我保密。”

看着那俊俏的脸庞，神秘的动作，警察小姐瞪大眼睛，头顶微微冒烟，似乎正在超频运算。

迟疑了几秒，忽然生气说道:

“你这个人，真是的，不许欺骗警察！”

少年忍不住继续逗她：

“警察小姐，您是姓千反田吗？”

警察小姐一脸疑惑：

“没有啊？”

她撑着桌子凑近，指了指胸口的名牌：

“正好我们也认识一下吧。”

“我姓堀川哦，护城河的意思，民众的防线！哼哼，厉害吧？”

“在下观月司，是一位兴趣使然的英雄。”

“这个我看过，一拳超人对吧！”

看来这位正义警察小姐只喜欢看热血漫。

观月司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问道：

“护城河好酷呢，那么正义警察小姐，你的名字是？”

民众的防线又坐了回去，低着头眼睛朝左右乱飘，精致的小脸有些红，有些尴尬道：

“ke...可可”

观月司肃然起敬：“不错，很有气势！”

堀川可可恼羞成怒：

“干嘛啦，可可不好吗？”

“没有不好，很好听。

“可是你笑什么？”

“我没有笑”

“你......不对！是我在问你啦，观月先生，尊重警官的工作！”

观月司无奈：

“好好～”

“可可警官，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什么阴谋，更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一个喜欢露营的阿宅......额，总之，周末偶尔会带着帐篷四处逛逛，今天夜里本来裹着睡袋泡着茶，暖光灯下看漫画，顺便等着上鱼，突然就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和撞击声，看到了有车子坠河，恰好会一点游泳，就用随身携带的手电筒砸碎了后窗，把两位小姐拉了上来，凑巧而已。”

他语气变轻：

“可惜司机先生被变形的车厢夹住了腿，将二位小姐拖上岸后，时间已经不够，没能完全……实在抱歉。”

“至于肇事车辆和司机什么的，我真的不知道。”

听他这么说，堀川可可激动的再次站起来，将观月司双手捧在胸前，十分愧疚的说：

“对，对不起，我不是质疑您，我相信您的，您已经很努力了，那不是你的错，请不要自责。”

她突然将小脸凑近，睫毛很长，大大的眼睛漆黑水润，鼻尖小巧精致，小嘴粉嫩泛着光泽。

很认真的说着：“您真的很厉害，很帅气，您是英雄！”

观月司呼吸一滞，不自然的挪开视线：

“啊...没什么，谁都会那么做的。”

堀川可可更加认真，紧握他的双手，甚至让他感受到了她胸前惊人的弹性，这让他更加不自在。

“不是的，观月先生，不是谁都会那么做的，您真的......“

“咳咳.......”

就在他坐立不安之时，门口传来了咳嗽声。

堀川可可意识到自己的激动，连忙松手站直。

二人一同扭头望去，黑田警官站在那里，身边是一位个子不高的娇小少女，她拥有如同人偶般精雕细琢的容颜，漆黑柔顺的齐肩短发，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艺术品一般，但又面无表情，给人十分严肃正经的印象，十分不好接触的样子。

黑田警官开口：“十分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感谢您配合工作”。

他向二人介绍：“这位是灰原小姐。”

灰原小姐对堀川可可微微点头，堀川可可同样回礼。

她又走到观月身前，深深弯腰：

“您好，观月先生，我叫灰原澪，真的非常感谢您救了我们，救命之恩，吾必将铭记，您是雪代家的恩人。”她的声音清脆剔透，仿佛南极冰洞中的干净回响。

“小姐她身体不好，现在还在医院，抱歉暂时不能前来，择日定会亲自向您道谢。”

嚯，人偶小姐活了，几小时前捞上来的时候一黑一白披头散发活像两个女鬼，现在仔细一看是十分精致的美人。

她伸出纤细白嫩的小手，完美的唇形终于不再紧抿，唇色是冷淡的蔷薇色，吐出恭敬的话语：

“希望能和您成为朋友，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不必顾及尽管嘱咐，给我们一个报答的机会。”

太感动了，人偶小姐离人更近了。

观月伸手与她握了握，迟疑了一下，并非想象中那么柔软，与堀川可可一样，她的手上也有微微发硬的茧，那是锻炼积累的成果。

心中留意这个细节，嘴上回道：

“不必如此客气，这是应该做的，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麻烦你们帮忙的。”

“另外，灰原小姐，身体没关系了吗？”

“十分感谢您的关心，目前已经无碍，倒是观月先生，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请及时告诉我......”

说着，她又欠了欠身：

”真的十分抱歉，如此怠慢恩人，真是失礼了。”

她的语气平缓，语速偏快但却清晰，与印象不同，清脆的音调中蕴含真诚的情感。

客套一番之后。

“那么，为时不早，灰原小姐刚受完伤，也注意休息”

灰原澪再次欠身：“十分抱歉耽误您的时间了，今夜已经耽搁您许久，请允许我先送您回去吧。”

见她如此坚持，观月也不好多说，点了点头。

一旁观望的堀川可可听到这里有些焦急，黑田警官看了她一眼，开口：

“对了，还请先留步观月先生，希望您留个联系方式，后续警亭也会对您的义举表达感谢的。”

“您千万不要拒绝，您的作为或许会带动更多正义之举的。”

观月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配合一下警署的良苦用心，不过我们不是有……”

黑田警官点了点头：“可可……”

堀川可可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掏出手机走进近........

与可可警官互换联系方式之后走出警局，观月司余光撇了一眼站在门边的一个西装男子，他深深的鞠着躬，看不清脸。

这或许才是刚才和黑田交谈的人。

意识到这里，他看向走在身侧落后半步的灰原澪。

注意到他的视线，灰原澪靠近了一些：

“十分抱歉，我也是刚刚到这里，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观月已经习惯这繁琐的礼节，斜眼看了看那个男人，记住大概身形，入乡随俗：

“没关系，他也是职责所需。”

灰原澪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您真是一位善良的人，我代他向您表示感谢。”

二人走到一辆黑色轿车前停下，灰原澪为他拉开车门

“您要去哪里？”

“送我回河边吧。”

说着，观月司有些不适应的扭了扭脖子，将身上的毛毯团成一团抱住，露出了笔挺的西装。

“我的车在那里，鱼竿和帐篷还没收呢!”

刚说完，他迟疑了一下。

“额……”

观月有些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人偶小姐的脸色。

她表现没什么异常，还是人偶。

“没关系，我不在意。”

“行。”

“哈哈，那个……”

观月司上下大量了她一番，不确定道：

“对了你有驾照吗？”

观月试图活跃气氛。

灰原澪沉默不语。

……

车子发动，观月注意到后视镜中的西装男人依旧对着车子鞠躬。

........

警察署内，咖啡杯已经见了底，黑田勋眼中布满血丝，无精打采，看着一旁轻哼小曲窃喜的堀川可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可可啊，那个观月桑，叔叔希望你……还是...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堀川可可闻言有些疑惑。

“为什么啊？我觉得观月先生是个十分温柔正义的人呢”

她轻咳了一声：

“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哦，我们警署对于这种善良市民是要感激和表彰的，我们要送上警署的感谢信才是！”

黑田叹了口气：

“可可你刚来你不明白，我起初也与你一样十分欣赏他的，可是他搬来这里一年，就我所知的就已经救过不下五个人了，带上这次已经快十个了。”

“我调查过他，观月司，他在老家那边有传闻，好人什么的，也有人说他可怜，也有一些人说他是...灾星。”

“总之，虽然大部分人还是夸他，但时间久了，害怕他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堀川可可原本听闻观月司竟有那么多义举，十分惊讶，紧接着听到后面，愤怒涌上心头，委屈的说道：

“什么啊！好过分。”

“是很过分，最离谱的是有人把当地闹鬼的传说都怪在他头上，他那会估计还在吃奶呢。”

“但是呢……这不是不能理解，人就是这样的，一开始或许会因为他救人而感恩，但次数多了大家都会怀疑他，为什么这么巧合每次都让他遇到各种事故现场呢?好像他在哪哪里的灾祸就会变多一样。”

“就像乌鸦，有的人尊敬感激，有的人视为不详。”

“我知道这没什么科学依据，我甚至猜想过那些事情是不是他自导自演自己创造的条件，但幸好目前没有什么证据，他好像真的只是单纯的巧合，遇到意外，顺手施救。”

“不过可可，尽管如此，对我这个长辈而言，还是不希望你靠近危险。”

“我知道你喜欢正义呀英雄呀，但你难道没想过吗？事发时，雪代家的代步车是雷克萨斯ls，后窗为双层夹胶玻璃，浸入水中后人很难发力。”

“可可，观月司他说他用手电筒击碎玻璃，然后呢？他徒手撕开了车窗？进入车厢内把两位半昏迷的小姐拖出来游上岸，他甚至有余力把司机也拖上来，并且施展了......一系列紧急救助”

“这还没算他露营地到湖边的距离”

“他说的手电筒，前后根本没有撞击的痕迹，只有侧面有一些白痕，那是牙印。”

“他说他是正常人你信吗？”

堀川可可张大嘴巴，下意识摇了摇头，但又迟疑的点了点头，嘴硬道：“信...信吧？或许他受过什么训练？反正我觉得他不像坏人！”

黑田勋捂脸。

堀川可可转移话题：“黑田叔叔你怎么也和那些人一样，人云亦云的特殊看待别人，我们可是警察呀，我们要事实为据！”

沧桑的大叔警长有无数的理由可以反驳，但他思考后还是住了嘴，放弃与她辩解，将话题拉回来。

“我不是说是他把雪代小姐撞进多摩川的，我相信他是好人，凶手大概率是雪代家内部的事情，雪代小姐出面前我们看着他其实也是在保护他，或许是保护那些气急败坏狗急跳墙的人也说不定？但无论杀人还是被杀，至少不要让他卷入这些事端。”

“总而言之，观月司是一个可能会带来危险的人，叔叔希望你离他远一点，懂吗？”

堀川可可意外的看了黑川勋一眼，嘴上“哦”了一声，又移开视线，抿了抿嘴。

意识到不对，又坐直点了点头。

“嘿嘿。”

黑田勋注意到她的微表情和刻意的动作，闭上眼睛，头疼的瘫坐在椅子里。

“睡一会，接班叫我，你也休息吧。”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