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你这天杀的贼骨头！”

一个刚出笼滚烫的馒头砸在阿缘的额头上，紧接着，一只肥硕的拳头便落了下来，将她瘦小的身子打得一个趔趄，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阿缘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只是太饿了。

三天了，她米粒未进，饿得连坊间水沟里的腥味都觉得香甜。

刚刚路过这大渊朝最有名的销金窟“醉仙楼”，闻到后厨飘出的肉香，她实在没忍住，偷偷溜了进来。

本想捡点菜叶子充饥，却看到蒸笼里白白胖胖的大馒头。

鬼使神差地，她就伸出了手。

然后，就被这醉仙楼的胖厨娘抓了个正着。

“还敢躲？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胖厨娘见她缩成一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手边的擀面杖就往她身上招呼。

这醉仙楼的后台老板是宫里的大人物，她在这里做事，向来是横着走的。加上最近总管查账，她私下克扣的银钱对不上，正一肚子火没处发。

这个撞上门来的小乞丐，正好成了她的出气筒。

阿缘抱住头，小小的身子在暴雨般的殴打下瑟瑟发抖。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或者说，她的灵魂不是。

她本是九天之上掌管姻缘的月老，只因一时疏忽，错将天帝与魔尊的红线牵在了一起，捅出了天大的篓子。

天帝大怒，将她一身神力尽数剥夺，贬下凡间，投身在这饿死街头的小乞丐身上，命她尝尽人间疾苦。

若非她神魂中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灵力护体，恐怕早就在这顿毒打下魂飞魄散了。

“住手！”

一声清冷的呵斥从后厨门口传来。

胖厨娘的动作一顿，不耐烦地回头：“谁啊？敢管老娘的闲……事……”

当她看清来人时，脸上的蛮横瞬间凝固。

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人。

他身着一袭玄色锦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身形颀长，俊美不像凡人。

可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阴戾之气，却比这深秋的寒风还要刺骨，让人生寒。

整个大渊朝，有如此容貌，又有如此煞气的人，只有一个。

暴戾嗜血，杀人如麻的宸王，夜行云。

胖厨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擀面杖从手中滑落，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抖如筛糠，连话都说不完整：“王……王爷……奴婢不知是您……”

夜行云没有看她，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墙角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小乞丐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锁在她那只纤细的手腕上。

那里，系着一根若有若无的红线。

而红线的另一端，正牢牢地绑在他的手腕上。

这根线，三天前毫无征兆地出现。

它无形无质，水火不侵，刀剑不断。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看见。

他生平最不信命理鬼神之说，却被这东西缠得心烦意乱。他派出无数密探，几乎将整个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出这线的源头。

没想到，竟在这里。

线的另一头，连着一个在妓院后厨偷馒头的……小乞丐？

荒谬！

夜行云的眼神瞬间阴鸷下来，一股被人算计的暴怒涌上心头。

他一步步走向阿缘，周身的气场，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阿缘还未从殴打的晕眩中回过神，就感觉一道阴影笼罩了自己。

她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幽深如寒潭的眸子。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化不开的戾气和审视。

“哪来的细作，胆敢算计本王？”

阿缘愣住了。

细作？算计？

她只是想偷个馒头啊！

“我……我不是……”她想解释，可喉咙干得像要冒火，发出的声音微弱。

夜行云根本不信她的辩解。

他俯身，一把拎住她的后领，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阿缘的身体轻飘飘的，在他手里就像一只毫无分量的小猫。双脚离地的失重感让她一阵惊慌，手脚在空中乱蹬。

“说，谁派你来的？”夜行云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罄。

他怀疑这是政敌使出的新花样。用这种诡异的法术将一个看似无害的乞丐送到他身边，意欲何为？下毒？刺探？还是……某种更阴险的诅咒？

阿缘被他掐着脖子，涨得满脸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觉得，这个男人好可怕。

比打她的胖厨娘可怕一百倍，一千倍。

“王爷饶命！饶命啊！”一旁的胖厨娘拼命磕头，“这小乞丐就是个偷食的贼，跟奴婢没关系，跟醉仙楼也没关系啊！”

夜行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胖厨娘立刻噤声。

“不说是吗？”夜行云的手指微微收紧，阿缘瞬间无法呼吸，小脸憋成了青紫色。

就在她以为自己刚重生就要再死一次的时候，夜行云却突然松开了手。

“咳咳咳！”阿缘摔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不明白，这个疯子王爷为什么突然放过了她。

夜行云当然不是发善心。

而是在他掐住她脖子的瞬间，手腕上那根红线骤然收紧，传来一阵钻心般的疼痛。仿佛他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会加倍反馈到自己身上。

有意思。

夜行云冷笑。

他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玄影。”他淡淡地开口。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属下在。”

“把她处理掉。”夜行云的语气轻描淡写，“丢出城外，喂狼。”

玄影没有丝毫犹豫：“是。”

他起身，拎起地上半死不活的阿缘，转身便消失在了后厨门口。

阿缘连一声呼救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带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她最后的意识里，只剩下那个男人冰冷无情的眼神，以及……他手腕上那道一闪而过的红光。

那红光，为何如此熟悉？

后厨内，死一般的寂静。

胖厨娘瘫在地上，身下一片湿濡，竟是吓尿了。

夜行云整理了一下被阿缘弄皱的衣领，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

他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

“这里的管事，自己去王府领罚。”

话音落下，他的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胖厨娘和周围几个吓傻了的帮厨，这才敢大口喘气，一个个面如土色。

宸王，果然是活阎王。

那个小乞丐，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