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九千九百八十一层天阶，他走得是那般漫长。

从黄泉到碧落，从一个混沌的结束，到一个崭新的开始。

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三皇五帝治世，华夏经夏、商、周三代人神共治，六百年春秋战国，圣贤降世，未来的世界将会彻底由神治转向人治，而这一切的节点，便是公元前221年。

那一年，是秦国统一天下的一年，那一年，是秦王嬴政继承祖先五百年基业，结束纷争的乱世，实现华夏整合的一年。

从年少登基，到沙丘病逝，嬴政行走在天阶上，过往的一切在他眼前一一浮现，踏上最后一层云阶，他回首，望向此间娑婆。

仿佛天地生梦一场，历经人世旅程，梦醒皆为泡影。

天界，乾坤台。

嬴政走向乾坤台的中央，面前立着一方界碑，他望向伏羲亲刻的“乾坤”二字，虔诚地行了跪拜礼。

彼时，三十三重天层层显现，诸神莅临，开启审判。

“嬴政，你可知错。”

“臣，无错。”

嬴政缓缓说道，他望着面前的界碑，视线不曾转移。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天上众神目光的焦点，他不在意这些带有审判意义的目光，此时他的心里，只有这一方乾坤碑。

“你不顾天规，妄图以一己之力，逆天改命，你可知错？”

“你以一己之私，违背大势所趋，你可知错？”

“你以太阿剑召唤万千兵马俑，杀入天界，致使天地秩序紊乱，你可知错？”

“你独断专权，不留余地，致使国力难支，民怨沸腾，你可知错？”

“你只顾天意，不顺民心，顺你者昌，逆你者亡，随意使用生杀大权，致使罪业深重，你可知错？”

“我说了，臣，无错。”

“不知悔改，罪加一等。”众神齐声讨伐，声音传遍三十三天。

“安静。”

只见界碑上方，天光破开云层，三十六重天映现而出，元始天尊的神像出现在乾坤台的中央。

一时间，举座寂然，众行揖礼。

元始天尊用悲悯的目光久久注视着界碑前故友的灵体，祂万里传音，只问嬴政道：“嬴政，你当真拒不认错？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嬴政不知，这是单向意念传声，众神听不到。

他反问道：“我错了吗？”

“我举全国之力，修长城，筑驰道，开灵渠，稳固万世基业，其有罪乎？”

“我继颛顼大帝绝地天通，焚尽世人可以沟通神灵之书，致使三界各自相安，其有罪乎？”

“我以武力戮尽恶人，罢天下兵戈，以秦火焚百家文史，统一国文化，其有罪乎？”

“帝国初辟，以法安天下，纵违逆历史潮流，崇法抑儒，然大业方定，割据势力尚存，臣行王霸之道，其有罪乎？”

“大一统使命已经完成，臣在世间只为了却一桩心愿，众神却百般阻挡，甚至不惜困死臣于沙丘，臣心怀怨愤，带兵杀向天界，讨取公道，其有罪乎？”

嬴政声声诘问，致使天界振动，乾坤台雷霆四起，众神持法宝，严阵而待。

元始天尊似是叹息了一声，祂双手合十，现出法相，头顶金光，身披霞红万丈。

“嬴政，你已无可救药。”

“药？”

嬴政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自嘲地笑了笑，“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味药，几乎可以疗愈我的所有，我倾尽全力保护她，可惜，人力不敌命运，她终归是要离我而去。”

细数完过往，嬴政突然站起身，环视了一圈云端上的天兵天将，他说道，“所以，你们打算怎么惩罚我。”

众神默然。

“既如此，那臣便受业力召感，入无间地狱了。”

天界的景象刹那消散，嬴政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