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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大靖王朝天启七年,夏。
毒日头悬在天上整整半个月,地里的庄稼早就枯成了柴禾,连村口那棵活了百多年的老槐树,都落光了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像只求救的手。
李民是被饿醒的。
胃里空荡荡的,一阵阵发紧,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拧,嘴里又干又苦,满是土腥味。他挣扎着坐起来,身下是铺着干草的土炕,硌得骨头生疼,环顾四周,低矮的土坯房四处漏风,墙角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不是天冷,是太干燥了,连墙皮都在脱水。
“妈的,这穿越也太地狱模式了。”
李民揉着发胀的脑袋,三天前他还在电脑前赶项目报告,喝了口过期的冰可乐,再睁眼就到了这个鬼地方,成了青牛村一个同名同姓的“二流子”。原主爹娘死得早,留了间破房和一块薄地,可惜今年大旱,地颗粒无收,原主饿了三天,昨天又跟人抢树皮被推搡了一把,直接一命呜呼,让他捡了个便宜。
可这便宜,简直是催命符。
他摸了摸怀里,硬硬的一块,掏出来一看,是个巴掌大的黑色龟甲,边缘磨得光滑,上面刻着些歪歪扭扭的纹路,这是原主他爹传下来的,说是祖传的宝贝,能辟邪。之前李民只当是块破石头,可昨天夜里饿到极致,他无意识地摩挲龟甲,脑子里突然蹦出一行字:“明日辰时,东墙根有鼠,可解一时之饥。”
当时他只当是饿出了幻觉,可今天早上饿醒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东墙根一挖,还真挖出只肥硕的田鼠。虽说烤得焦黑,难以下咽,但好歹填了点东西,让他有力气撑到现在。
“难道这龟甲真能卜卦?”
李民攥着龟甲,指腹划过那些古老的纹路,心里又惊又喜。在这荒年,有个能趋吉避凶的本事,说不定真能活下来。他正想再试试卜一卦,看看接下来该去哪找吃的,突然听到村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喊声,还有女人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近,像是潮水一样往村里涌。
“不好!是饿鬼来了!”
隔壁的王大娘拍着门,声音带着哭腔:“李民!快把门顶紧!是外村的饥民,好几百人,往咱们村来了!”
李民心里一沉,猛地爬起来,冲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远处的土路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影,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手里拿着木棍、锄头,甚至还有人举着菜刀,眼睛里透着饿极了的绿光,正跌跌撞撞地往青牛村冲。
青牛村虽说也旱,但村里有口老井,还能勉强打出点水,之前村长领着人在村后破庙里囤了点粮食,是去年剩下的种子,本想等下雨补种,现在看来,这粮囤是藏不住了。
“开门!快开门!我们只要点粮食,不伤人!”
“别他妈装死!再不开门,我们就砸门了!”
饥民们涌到村口,使劲拍打着用木头和石头垒起来的简易寨门,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像是随时会断裂。村里的男人都抄起了家伙,拿着镰刀、锄头,守在寨门后,可一个个脸色发白,手都在抖——对方人太多了,而且是饿疯了的人,真打起来,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村长李老栓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头发胡子全白了,此刻正拄着拐杖,站在寨门后,声音嘶哑地喊:“老少爷们!挺住!这粮是咱们的命根子,给了他们,咱们全村人都得饿死!”
可他的话没什么用,饥民们的冲撞越来越猛,寨门的木头已经裂开了一道缝,几个年轻力壮的饥民正扒着缝往里挤,村里的女人孩子都躲在家里,哭声此起彼伏。
李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这寨门撑不了多久。一旦被攻破,饥民们抢完粮食,说不定还会伤人,他这破房子根本挡不住。
“怎么办?怎么办?”
李民急得团团转,手又摸到了怀里的龟甲。对了,卜卦!现在只有靠龟甲了!他立刻回到屋里,关上门,盘腿坐在炕上,双手捧着龟甲,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龟甲显灵,帮我算一算,眼下这危机,该怎么化解?”
他集中精神,指尖用力,紧紧攥着龟甲,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转动,嗡嗡作响。过了一会儿,一行清晰的字出现在他脑海里:
“凶:寨门将破,为首者持刀,伤三人,粮被抢。”
“吉:村后破庙,西北角,有暗窖,藏粮十石,可诱敌。”
李民猛地睁开眼,又惊又喜。凶卦是眼下的危机,可吉卦给了破局的办法!村后破庙的西北角有暗窖,藏着十石粮食?他之前只知道破庙里有粮囤,却不知道还有暗窖!
十石粮食,可不是小数目,足够让这些饥民疯狂了。如果能把他们引到破庙,再想办法……
李民眼睛一亮,立刻冲出屋,往寨门跑。此时寨门已经快被撞开了,木头缝越来越大,一个饥民的半个身子已经探了进来,手里拿着根木棍,朝着守在后面的村民砸去。
“村长!别硬撑了!”李民大喊着,挤到李老栓身边,“我有办法!村后破庙里有暗窖,藏着十石粮食,咱们把他们引到那去!”
李老栓一愣,皱着眉:“暗窖?我怎么不知道?你别胡说!”
“是真的!”李民急得满头大汗,“现在没时间解释了!你让大家别挡了,假装害怕,往破庙跑,我来引他们!”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脆响,寨门的一根木头断了,几个饥民趁机冲了进来,举着木棍乱打,村里的一个年轻人没躲开,被一棍子砸在头上,当场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不好!”李老栓脸色大变,也顾不上怀疑李民了,对着村民们喊:“快!往破庙跑!粮在那边!”
村民们本来就快撑不住了,一听这话,立刻往后退,假装慌乱地往村后跑。饥民们见寨门破了,又听到“粮在破庙”,眼睛更亮了,也不追着村民打了,一窝蜂地朝着村后冲去。
李民混在人群里,悄悄落在后面,他摸了摸怀里的龟甲,又卜了一卦:“引敌入庙后,如何制住为首者?”
脑海里的字再次出现:“庙内香炉,重三十斤,申时前,西南角柱后,为首者必经。”
为首者,就是那个持刀的人。李民记得刚才冲进来的饥民里,有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脸上有一道刀疤,手里拿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应该就是他。
他立刻加快脚步,赶到破庙。破庙不大,屋顶漏着洞,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破旧的神台,神台前放着一个巨大的石香炉,上面落满了灰尘。李民绕到神台后面,看了看西南角的柱子,又看了看香炉,心里有了主意。
他用力推了推香炉,香炉很重,他使出全身力气,才把香炉往西南角的柱子挪了挪,让香炉的一侧靠着柱子,另一侧悬空,只要有人从柱子后面经过,稍微一碰,香炉就会倒下来。
布置好之后,李民躲到神台后面,透过缝隙往外看。很快,饥民们涌进了破庙,到处乱翻,嘴里喊着“粮食在哪?”“暗窖在哪?”
那个刀疤脸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菜刀,眼神凶狠地扫视着破庙:“都给我仔细找!找不到粮食,就把这村里的人都宰了!”
他一边喊,一边往神台这边走,似乎觉得粮食可能藏在神台后面。李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他的脚步。
刀疤脸走到西南角的柱子旁,果然停了下来,伸手去摸柱子后面的墙壁,想看看有没有暗门。就在他的手碰到墙壁的瞬间,他的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香炉。
“轰隆!”
巨大的石香炉猛地倒了下来,正好砸在刀疤脸的腿上。刀疤脸惨叫一声,手里的菜刀掉在地上,整个人跪倒在地,腿被香炉压住,动弹不得。
“大哥!”
“不好!大哥被砸了!”
饥民们都慌了,纷纷围过来,想把香炉挪开,可香炉太重,他们怎么也挪不动。
李民趁机从神台后面冲出来,捡起地上的菜刀,指着饥民们,大声喊:“都别动!你们的头被我制服了!再敢乱动,我就砍了他!”
饥民们都愣住了,看着被香炉压住的刀疤脸,又看着李民手里的菜刀,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动了。他们虽然饿疯了,但也怕死人,尤其是怕自己的首领出事。
刀疤脸疼得满头大汗,对着饥民们喊:“别听他的!快救我!”
可没人敢动,李民往前走了一步,菜刀架在了刀疤脸的脖子上:“闭嘴!再喊一句,我让你血溅当场!”
刀疤脸吓得一哆嗦,立刻不敢喊了。
这时,李老栓带着村里的男人也赶了过来,手里拿着镰刀、锄头,围在破庙门口,形成了包围之势。
李民看了看饥民们,又看了看李老栓,大声说:“村长,这些人也是饿的,咱们不能赶尽杀绝。破庙里的粮囤还有点粮食,不如分他们一些,让他们离开,别再闹事了。”
李老栓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被制服的刀疤脸,又看了看饥民们可怜的样子,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但他们必须发誓,拿到粮食就走,再也不来骚扰咱们村!”
饥民们一听有粮食分,都松了口气,纷纷点头:“我们发誓!拿到粮食就走!再也不来了!”
李民这才把菜刀拿开,让村民们把香炉挪开,刀疤脸的腿已经被砸得肿了起来,站都站不稳,只能被两个饥民扶着。
村民们从粮囤里拿出一部分粮食,分给了饥民。饥民们拿到粮食,也不敢多待,扶着刀疤脸,匆匆离开了青牛村。
危机解除,村民们都松了口气,围着李民,一个个脸上带着感激和敬佩。
“李民,今天多亏了你啊!不然咱们村就完了!”
“是啊!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本事,居然能找到暗窖,还能制住那个刀疤脸!”
“以前真是错看你了,你不是二流子,你是咱们村的功臣啊!”
李老栓拍了拍李民的肩膀,感慨地说:“民娃子,好样的!以后村里的事,你也多帮着出出主意。”
李民笑了笑,心里却很清楚,这一切都是龟甲的功劳。他摸了摸怀里的龟甲,感受到了它的温度,心里暗暗想:有了这卜卦的本事,在这乱世里,我一定能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谁都好。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龟甲突然微微发热,脑子里又蹦出一行字:“福祸相依,今日避凶得福,然三日后,官府将至,需早做准备。”
李民脸上的笑容一僵,官府将至?是来赈灾的,还是来抢粮的?
他攥紧了龟甲,眼神变得凝重起来。这荒年乱世,危机,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