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万字| 连载| 2024-12-16 10:00 更新
生来为弃,却命入游魂。
女福以为是她困了柏苑七载,让他不得自由。却不想自她入长白的那一天起,便已在那些人的算计中。
可她的每一步都出乎那些人的意料……
“福儿,过来。”他精致绝艳的眸中噙着嗜血的寒凉。
女福手染鲜血,眸中撕裂出异于常人的狠绝,提着剑向他走了过去。
她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包括他的至亲……
柏苑着一身墨衣,如绝殊离俗的神祇一般,遗世而独立。
饶是男子见了柏苑,竟也生出如女子一般的艳羡之情,早将方才的剑拔弩张抛掷脑后,只想与眼前之人结交,以增日后谈资。
自入院后,柏苑的目光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女福。
“柏苑。”女福眼中蒙上一层水雾,脚步不自觉地向前移动。
霍不厌看着她的侧脸,神色微恍地慢慢松开了手。
“还是这般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柏苑走近女福,旁若无人地脱下自己身上的黑狐裘,披在了她的身上。
柏苑面色苍白地望向她眼角微氲的湿气,抬起指尖轻轻地拂去。
“公子是?”燕支忍不住问道。
柏苑闻声并未作答,只抬头看向站在女福后侧的霍不厌,垂眸以作礼。
在旁久不言语的太岁,上前向柏苑拱作一揖,“弟子,拜见师公。”说罢,转头看向院中众人,上前解释道:“此乃吾长白少主新婿,昆仑天少宫主,柏苑。”
寥寥数语,只叫那院中人哑了声音。
太岁见状,清了清嗓子,接着言道:“昨日吾收到昆仑天上广天师信笺,其笺上明言,宪公身匮体虚,若伴鹤而去,头七之内不可动移。”
太岁看向柏苑,见他未有反驳,心里便有了底。
昆仑天建于三千年前的虞朝,数千年来受命于天,得历代帝王尊崇。五百年前,虽经绛河一战而名声大损,退隐于世。然三国掌天时星历的太常所属之下的太史令皆出自昆仑天,相传,昆仑天所掌天地秘法有移山倒海,乾坤颠倒之能,故历代王室对于昆仑天皆敬而信之。
闻此言之众人,虽于占卜术数不通,但对昆仑天所出信笺之真伪,不敢有偏颇之词,遂不得不断了移棺王氏府邸的念头。
“宪公重疾之事,吾已于数日前传信至长白,如今,这数百子弟怕是已至青州。太岁,让府中之人多做些准备,着令府中护卫,自明日起,非长白弟子皆于门外祭拜,莫让无关之人侵扰宪公慈灵。”言罢,柏苑清冷决绝的眼睛看了王选为首的众人一眼。
一眼,足睨众生。
王选如临大敌,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他身经两朝,从未在任何一位帝王身上感受到如此令人窒息的压迫,况是一刚及冠的平民竖子。
王选瞪大着双眼,嘴角颤颤巍巍地似是要说什么,但许久竟吐不出半个字。
李嶦紧蹙着眉宇,左右审视了一圈后,见王选及众人不再言语,提起衣摆,匆忙祭拜后便脸色铁青地离开了世安苑。
跟随王选、李嶦的众人见次情景,也堪堪走了个过场,灰溜溜地离开了此处。
一场闹剧,终是落幕。
夜幕之下,女福跪坐在蒲团上,看着铜盆中的火微微出神。
今日之事,她切身感受到了权与势二字的厉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性。在绝对的利益驱使之下,可叫黑白颠倒,让是非交错。
好似只有你身上的权势切实关系到了他们的权益,人们才会认真地去听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若无这些,即便圣人在世,也难保不被诋毁迫害。或许,这就是为何宪公会如此执着于那句“天道不可束,人皇自西出”的原因。只有站于巅峰之上,有足够的权势傍身,才可无惧,才可凭己心意,任东西南北风。
可在这座被世家耕耘了数代的郢都,真的有机会吗?但凭柏苑与太岁他们几人,真的能做到吗?
白日里,柏苑说话时的语气与神情久久萦绕在她的脑海中,惹得她心中愈发的忐忑不安。宪公临走前说的话,仿佛如咒术一般一遍遍在她的耳畔响起。
铜盆中竹片被燃烧的‘噼啪’声在安静的灵台前显得格外刺耳,女福的头开始不听使唤地疼了起来。
“身子可是难受?”柏苑的声音突然从她的身后传来。
女福抬手摸了摸自己红肿的眼睛,没有回头。
柏苑走上前,缓缓地低下身子,从食盒中拿出一碗药膳,用汤勺慢慢地搅弄着,“有些烫。”说着,将勺子递近她的唇边。
女福垂眸看着勺中带着热气的淡黄色参汤,迟疑半晌后,轻启唇瓣。
七分食香混合着三分草药的清香充斥着女福的味蕾,一股热流流进腹腔,使得她的身体顿时暖和了起来。
“好喝。”女福抬起头,眼皮微重地看向柏苑那双深邃清冷的眸子。
柏苑声音低沉,语气中掺杂着难以察觉的温柔,“你喜欢便好。”说罢,又舀了一勺递到她的嘴边。
女福也不扭捏,接过一勺又一勺,待见了碗底,才开口:“我这边一切安好,你不必挂心。今晚你好生休息,明日一早便去昆仑天吧,莫如我一般留下遗憾。”
柏苑神情微顿,忍不住将头侧向一边,掩唇轻咳几声。
“你受寒了?”女福略显紧张地直起身子,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臂。
柏苑喉头涌动,待压住咳嗽声后将女福的手慢慢地推了下去,拉远了与女福之间的距离,生怕她沾染了自己身上的病气。
女福见此,嘴角扯出一丝苦涩,无奈地看向他。
她只顾沉浸在阿翁逝世的悲恸及那件事情上,对于他,她总是亏欠的。
一整日,她并未注意到他眼中的红血色及那苍白异常的脸,原是因为他生病了。就连生病,他心底想着的却是还是她。
细细想来,她从未见着他如此憔悴的模样,以前或许是见着了,不过,从未真正地过心。
女福鼻头微酸,看了眼头顶上的灵台后,起身便拉着柏苑往自己居住的雅室里去。
柏苑的目光落在了她牵着自己的手上,只如风筝一般,由她拉扯。
许是因着今日院中事情过于繁重,侍女们忘记了,女福所居住的雅室并未掌灯。女福关上房门后,便转身钻进了柏苑的怀中,双手紧紧圈着他精细的腰身。
柏苑呼吸一窒,轻轻地将她拥在怀里。
女福靠在他的身上,听着他胸膛里那急促有力的跳动,原本焦躁的心逐渐趋于平静。
“昆仑天之事,你不必担忧。待六日后丧仪结束,吾再去昆仑不迟。”轻抚她的背脊,心疼至极。
“真的?”女福抬头看向柏苑。
屋中无半点光亮,但她仍觉得,自己看见了柏苑眸中的肯定。
女福松开了他,点了灯后,牵着柏苑的手坐到了榻边,“这几日你定是没能好生休息,我待会儿吩咐下面的人过来侍候你沐浴,沐浴后你饮些姜汤,便在这儿歇下。今日是第一日,我不得离开灵台太久。”说罢,便转身离开了雅室。
柏苑并未拦她,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柏苑泡完澡后,便有人送来了姜汤,待饮完后,他便起身去往灵台,在门外守了女福一夜,待五更过后,方回了雅室。
郢都的春日虽不似长白之上那般冰天雪地,但清晨的雾气仍旧裹着一夜的寒,浸着身子,让人感到湿冷难受。
等女福沐浴更衣后,已是辰时二刻。想着昨夜柏苑受寒,一大早便吩咐人准备了驱寒的汤药和早食,估摸着时间,给柏苑送了过去。
原本想着晚些叫柏苑用早食,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哪知,柏苑不足辰时便让人备了水,净了面。
“我让人煮了汤面,吃完后再喝药。”女福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看向身侧的屏风。
柏苑换好了成服,从屏风内走了出来。
“一起坐下用饭。”柏苑坐在桌前,自己动手从食盒中拿出汤盅,动作娴熟地将里面的汤面分成两小碗,最后还不忘将带有荤腥的小虾米挑拣到自己碗中。
女福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你身子可畅快些?”女福见柏苑碗里的汤面见了底,起身拿出食盒下面驱寒的汤药。
女福用手捂了捂存放汤药的盅,“摸着有些烫,想必喝着刚刚好,你试试。”说罢,女福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汤药递给柏苑。
柏苑接过女福手里的汤药,见着她指尖微红,眉宇微微蹙了起来。
“柏苑,你是不是出热病了?”女福见柏苑额角挂着汗珠,面上染上几分红,想着自己生病时也是这般模样,心下不免有些担心。
“无事。”柏苑抿了抿微白的薄唇,一饮而尽。
正当柏苑放下盅,准备开口说话时,额头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这叫无事?柏苑,你发热了。”女福抽回自己的手,微红的眼睛带着七分恼意。
“我是医者,有分寸。”柏苑将视线移到女福的身后,眼底渗着几分耐人寻味的情绪。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一道温婉清丽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女福睫羽微抬,缓缓地转过身去,看向门外。
温良的朝阳似金光般落在蓝衣女子身上,女子身形窈窕,容貌清丽雅致,举止间散发着俗尘之外的韵味。
她虽无李岏那般姿容艳绝,风华绝代,但却似一朵盛开于瑶池中的清莲,让人不敢亵玩。
哪怕远观,也不敢带着杂世的心思多看一眼。
“想来,这位便是伯兄书信中所提到的王氏女公子吧。”清且安将目光落在柏苑身旁的女福身上,神色清淡,似是在打量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器皿物件儿。
女福闻言,睫羽微颤,神色疏冷了下来。
一声“伯兄”,虽是正常,但不知怎的,她只觉得这两个字从别的女子口中说出,是这般的刺耳。
柏苑性情冷淡,待人更是疏远,平日极少与旁人有书信往来,而眼前女子有他的信笺,想必二人的交情定是不浅。
这般想着,女福不自觉地看向柏苑。
“院中事务繁多,你——”
“你们聊,我先去忙。”女福打断了柏苑的话,看了一眼清且安后,便收拾好桌上的食盒离开了雅室。
柏苑没有留她,她也没有问柏苑那女子姓甚名谁。
雅室院外,扶芳从前厅过来,见女福手提着食盒站在风口处,连忙上前拿过食盒,将女福扶到了廊下,语气中带着担忧,“这些事情哪能劳累少主?少主且在这儿稍留一会儿,我去屋里给您拿件披风。”说罢,便将手中的食盒搁在廊椅上,想要转身回雅室的内院。
“别折腾了,我不冷。”女福连忙叫住了扶芳,停顿片刻后便转身前往前院。
宪公丧仪是大事,而除了丧仪之事以外,她还要做很多她应该,也必须要做的事情。
世家丧葬,繁琐得紧。即便宪公生前一再强调丧仪从简,但停灵吊唁亦是不可少。况宪公之名,远渡四海九州,这七日吊唁,郢都之内定不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