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纽约，布鲁克林，某栋豪华公寓内。

“♫~♪¨Addicted to your touch（你的轻抚令人沉迷）”

“Oh， I feel the rush（冲动上头）......”

七彩霓虹灯闪烁，舞曲律动出诱惑。

香水、香槟与大麻的甜腥味钻进鼻腔。

那散落一地的美金，魔球灯下格外动人心扉。

“啧啧，纸醉金迷啊！”

李辰心中忍不住感叹。

克制住频频落向钞票的视线，他看了眼手表。

19：45。

点开每隔10分钟的提示功能。

套上鞋套，撇了眼带进来的水迹和湿脚印，暗自记下，

然后径直朝3楼目标房间走去。

咚咚咚！

未等回应，他推门而入，关上门，将音乐挡在屋外。

李辰按家里老规，先朝床上那女人行了个抱拳礼：

“对不起，失礼了！”

然后才缓步上前，细细打量起女人来。

这是名染成金发的亚裔。

五官精致，下巴与颧骨的弧度略带异样。

配合她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狐媚眼。

“韩裔！金发！年龄不超20...”

轻轻撩起女孩胳膊上的轻薄白纱。

蝴蝶纹身。

“...对上了，就是她！”

床上的女孩，

是具尸体。

“咔嚓！咔嚓！”

李辰摁下2次快门。

2个月前，他还在大夏国内，是一名刚入职的法医。

如今，他身在阿美莉卡，只为挣钱，是名接黑活的清洁工。

收起拍立得。

李辰把一张相片放入信封收好。

另一张则塞进背包。

家里老规，这种事...得给苦主发送发送。

习惯性摸了摸挂在胸口的令牌。

他单膝跪于床边，慢慢翻动女孩身体，将姿势调整为平躺，细致检查起尸体的每一处。

“生前未遭遇过侵犯。右臂1处针眼，除双膝有陈旧青瘀痕外，全身无明显外伤。”

手指轻轻按压她冰凉的手臂。

还有回弹。

“皮肤呈现不正常苍白，嘴唇和指甲呈青紫色。”

拿起手电，照向女人眼睛。

“瞳孔扩大，典型可卡因注射过量导致的死亡。给的情报都对上了。就是不知，这女孩究竟是自愿，还是被强迫的。”

李辰站起身，轻叹口气。

如果是自愿的，自己又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低头凝视女孩，女孩也正用那双狐媚眼注视着他。

“结合皮肤颜色和尸僵状态，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2小时内。”

手表震动提示，10分钟已到。

摁掉提示，李辰迅速在床上寻找起残留的毛发来。

只要不是死者的，他都要收集到一个小瓶里。

接着又戴上特制眼镜，从背包中取出一个便携蒸馏装置。

气熏后，他看到了尸身上的指纹。

用清洁布清理完毕，拿出一小袋可卡因和几支注射器。

用死者的手，随便在上面按了几下。

丢在床边。

当手表再次传来震动时，窗外，警笛声也依稀响了起来。

“大雨天的，来的这么快，急着去奔丧啊？”

时间紧迫，他迅速收好工具，检视一遍，确认并无遗落。

打开房门，踩着节拍，快步下楼。

“♫~♪¨It's so good， it's so good（太爽了）......”

可就在这时。

砰！

楼下正门却被暴力破开。

“NYPD!”

李辰心中一凛，立刻转身，重新回到三楼。

“怎么回事？警车还没到...而且，不是有30分钟时间吗？”

“一楼安全！”

“杰克，你去开灯，关音乐。我去2楼。”

听到楼下探员的喊声。

李辰来不及再多想，快速回忆出发前，自己看过的公寓布局。

“三楼还有一处窗户，紧邻楼下小巷。

小巷有2出口，一个在公寓这边，现在明显是不能走了。

但一线探员肯定还不清楚这里发生命案，另一端的出口目前应该还不会被封锁。”

想到这里，他按照记忆，快速朝走廊尽头跑去。

过了拐角，果然有一扇布满花纹的窗户。

拉开窗户，确定视线内看不到警车和探员。

李辰翻身踩在放置空调外机箱的平台上。

却发现两边墙壁，根本没有可攀附的位置。

往下瞅了眼。

下面的确是小巷，但自己在3楼，距地面8-10米。

这高度，有些晕呐！

眼见三楼已出现乱晃的手电光束。

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心一横。

砰的一声！

巷子中回荡起重物落地的响声。

李辰只觉右脚一滑，宛如针扎般的刺痛瞬间袭来，险些摔倒，赶忙扶住墙壁。

“该死的！”

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内，湿透的头套，挡不住雨水钻进眼中。

李辰狠狠抹了把脸，不敢再耽搁，

伴着一轻一重清脆踏水声，迅速朝另一处巷子口跑去。

……

哐哐哐！

“边个吖？”

“L。交委托。”

一阵金属摩擦的响动，铁门中间打开一扇小窗。

李辰把瓶子、信封放进去，接过从窗口递出的7张百元美钞。

“哥，这次探员早到了10分钟，按规矩...”

不等他说完，哗的一声，小窗已被快速合拢。

李辰一怔，用力咬了咬后槽牙，半响才吐出一口郁气，沉默转身。

刚走两步，身后小窗却又被拉开。

“龙哥讲，按规矩呢，呢次就唔使收中介费啦！呢300块，龙哥请你饮茶！”

李辰转过身。

窗口内，男人两指正夹着张50美钞，不停在那甩动。

李辰见状，不由捏紧了拳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看到这两根不停甩动的手指，他都恨不得一刀剁上去。

“快点啦，衰仔！再慢就话你听啊！”

门内的声音带着不耐，一股我吃定你的戏谑扑面而来。

李辰接过钱，习惯性咬紧后槽牙，语气却不含半点情绪，说:

“帮我跟龙哥说声，谢谢!”

到阿美莉卡2个多月了，自己依旧在努力适应这里的一切。

在国内，尽管没多大成就，但环境安全、工作体面。

同事邻里间，也大都关系和睦。

一切都始于二叔在外做生意失败，欠了外边800多个。

二叔也因此一病不起。

自己从小就没了父母，一切都是二叔供出来的，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袖手旁观。

但2014年，单靠法医那点工资，800多个就是令人绝望的数字。

刚好网上好些公知、教授说，阿美莉卡能挣大钱。

而自己刚好特别需要钱。

但，阿美莉卡，润吗？

雨后的第五大道路面，在沿途广告灯牌映照下显得五光十色。

一路上，李辰倔强着抬头挺胸，极力保持体面。

但满身的狼狈，外加一瘸一拐的步姿...

仍旧引得路人纷纷避让。

直到右脚痛到几乎麻木，他才回到帮里提供的2人出租屋。

“喔吼，恭喜你，终于品尝到汤姆叔叔的善意了吧，哈哈！”

李辰无心搭理舍友黄毛的嘲笑，直接把湿漉漉的头套扔向他。

“你特么，找死啊？”

李辰知道这家伙有轻微洁癖，这是治他毒舌最有效的办法。

又竖起中指作为回应，李辰拿着洗漱用品和路上买的油膏、垫物、夹板等物。

出了屋，向隔壁洗漱间走去。

等再回来时，黄毛已鼾声大作。

掏出从国内带过来的另一个手机，他走到屋外一处角落。

现在是阿美莉卡晚上不到10点，国内也差不多是上午这个点。

每隔两天，他就要给家里报平安，这是家里对他的硬性规定。

点开微讯，拨通二婶的视频通话。

“我的大孙子诶...”

“奶奶？你认得我了？”

李辰眼中猛地一亮。

父母去世后，他就在奶奶身边长大。

最近7、8年，奶奶记性开始越来越差，这两年，已经开始不认人了。

而二叔一家因为城里房子被卖，年初也都搬回乡下，与奶奶同住。

“说的屁话，你是我大孙子，我能不认得你？”

“对对对，您最近身体挺好的？还一顿吃俩馒头呐？”

奶奶却没搭理李辰的逗趣，反而语气变得消沉，自顾自说：

“就是...你祖奶奶传下来的宝贝不见了，唉，哪去了呢？将来可还得传给你呢...”

见奶奶又陷入自说自话，李辰一阵黯然。

“奶奶，您看，这是什么？”

李辰将胸口挂着的木牌，凑到摄像头前。

奶奶满是皱纹的脸凑过来，仔细端详。

“好好，没丢就好，小辰呐，你可要保管好，你祖奶奶交到我手里时说了，它能上斩昏君，下打群臣...”

“哎呀，妈，行了，越说越离谱...”

透过手机，李辰哭笑不得，看着二婶和奶奶开始在那掰扯，到底是先斩还是先打。

好一会，手机才回到二婶手里，李辰问起正事：

“婶儿，汇过去的1万美金收到了吧？”

“收到了收到了，小辰，尽管咱家缺钱，但你在那边可不能干危险的事啊。”

李辰神色不变，心中却苦笑。

在阿美莉卡，自己没身份，不干这个，到哪去找每月挣近8000美金的工作啊？

“放心吧婶儿，这边有小费文化，有钱老板多的很，我挣得都是小费。”

“你心里有数就好。你大晚上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啊？现在夜里温差大，可别感冒了啊。”

李辰看了眼自己的短袖T恤。

“没事，这边刚下完雨，夜里还20多度呢...”

下雨...雨？

坏了！

李辰突然想起，公寓里那未清理的水迹和湿鞋印。

本是想离开时清理的，但...

李辰开始有些心神不宁，再也没了聊下去的心思。

就在他准备寻个借口挂断，奶奶这时突然一把夺过手机，一脸郑重看着他：

“小辰，记住！那宝贝是你祖奶奶从泰山奶奶那求来的。李氏子孙，如果遇到过不去的坎，你就滴血，认亲。它可上斩昏...”

“哎呀，妈！好啦，就一块木牌，还滴血认亲呢，都是迷信，当不得真。行了小辰，你别管了，挂了吧，早点休息，啊！”

挂了电话，李辰拿着手机沉默片刻，返回屋内。

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会想今晚留下的手尾，担心被治安局发现，一会又想起奶奶刚才的话。

“...使用方法，滴血，认亲？”

李辰干脆起身，打开床头灯，掏出走阴令。

令牌有些压手，长三寸左右，由不知名木材雕刻而成。

随着岁月沉淀，表面已有了一层暗红色包浆。

正面是一位眼睛能灵活转动的女神像。

背面刻着一个古朴的篆体“李”字。

在灯光下晃动，还能看到，隐藏在牌体表面的暗刻箓文。

李辰拿出针线盒，戳破手指，把血涂在“李”字上。

过了半响。

“我就是个大傻子！”

李辰一头砸回到床上，心中烦闷无比。

如果今晚委托真砸了，以自己这两个月的经历，面对的将绝不仅是遣送回国这么简单。

看来，得做好去找大陆酒店卡戎先生的准备了。

一想到才刚到这2个月...

李辰叹了口气，不由自主把手探向那枚金币。

可刚摸进包，却不知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

他拿出一瞧，原来是那张女孩的相片。

李辰一拍脑门，习惯性起身，却又在原地驻足片刻。

反复摸着令牌，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拿着相片、香炉，又沏了一杯绿茶，端着走出房间。

“令牌既然传到我手里，那就做该做的事，怎么也得把它继续传下去。”

将相片摆在香炉后，李辰用令牌压住。

默念静心咒，让心绪归于宁静。

点燃一炷香，插入香炉。

青烟袅袅中，李辰嘴唇微动，重复默念起女孩姓名和生辰八字。

直到线香快要燃尽，李辰取过茶杯。

以逆时针搅拌九圈，将杯中茶水泼洒向西南方。

西南为坤位，象征归宿；

这是祖奶奶传下的“隐礼九式”中的“阴茶代祭”，有传递心意和引路的功效。

仪式完成，李辰蹲下，准备将女孩相片烧掉。

只是这时，他突然发现，压在女孩相片的令牌，好像正在微微颤动？

“咦？”

李辰伸头仔细辨认。

却发现令牌的颤动变得越来越剧烈。

他瞬间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忽地一道影子从令牌中飞掠而起，一头扎进他印堂。

一声巨响，在李辰脑海中猝然响起。

来得又急又快。

如黄钟大吕，震撼人心。

识海之中，天翻地覆。

一幅硕大的金榜徐徐生成，在眼前显化。

【走阴人就职：】

【鬼月来临前，查明死因，恪守祭规（10/10）。状态：已完成。】

【滴血，状态：已完成。】

【认亲，状态：未完成。】

没等他回过神来，心中又蓦然响起一个好听的女声呢喃道：

“咦？原来是李婆的子嗣啊。记住喽，七月初一子时，鬼门开。走过本地的十字路口，前来见我。”

李辰一愣，连忙追问：

“你是谁？您是泰山奶奶吗？”

过了半响，夜风习习，虫鸣依旧，却再也没了其他响声。

李辰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掏出手机，看向日历。

农历七月，是阳历8月26-9月23日。

今天是8月24日。

也就是说，过了今晚，明晚的0点...鬼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