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对孩子说：“你选个球玩。”

孩子说：“太多，我不会选。”

神说：“这里有大球、小球，有红球、黄球、蓝球、绿球，你可以按大小形状、色号选。”

孩子说：“我拿不准主意。”

神看着孩子疑惑的表情，指着亿万颗球，拿出骰子说：“掷骰子。”

这是颗有亿万个面无限趋向圆形的多面体骰子。

孩子掷中了蓝球，骰子显现在眼前的这一面是蓝球生机盎然的镜像。

孩子想把骰子换一个面，神说：“不要动。”

神指引孩子道：“我让你去那里玩玩，怀着怜爱的心。”

孩子说：“神不掷骰子，神没有像我一样怜爱或者恶意的心情，你果然是你们神仙家的弱智。”

神说：“不要揣测我，去吧孩子。”

说完孩子便去了。

————

镜像映射下，东边湛蓝天空，西边赭红云朵，太阳像颗浑圆的咸蛋黄，山鹰飞，鸟儿叫，临近黄昏。

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五月初五。

咸阳城外骊山黑猪林，这里是达官贵人打猎游玩儿的地方。一个姑娘拉着木板车，躬身前行。

姑娘叫青碧，时年十六岁，会稽郡长水县人，从小跟父亲在甬东岛（今浙江舟山）打鱼晒盐生活。

车上坐着个干瘪侏儒老汉，瘦小如病猴，后背鼓出一个红彤彤的大包。这个包，大到好似占据身体重量的一半。

老汉姓王，是青碧的爹爹。

王老汉抬眼望了下将沉的日头，抹了一把汗，叹道：“不晓得酒馆那位先生指的路对不对，人家评断这么走是到咸阳东城驿站最近的路，还说会遇到好事，也不知真假，这天气燥得人吃不消。”

青碧笑道：“看那先生穿着体面，应该不会哄骗咱们，酒馆也没有车马，肯给这个木板车也是对咱们好心了，十里路不多时候也就到了。”

青碧站定，打开水壶给老汉喝水。姑娘坐在一块大圆石头上稍作休息，理了理包头的汗巾，抿了一下散落的红色头发。

老汉说：“那个先生叫什么来着？”

青碧道：“徐福。”

老汉笑说：“能掐会算的，是个高人。你说，咱们会碰见什么好事哩？”

青碧笑道：“阿拉哪里晓得？！”

好事当然有，此刻十丈远一头野兽正往这边死命奔来！

是头三百多斤的野猪，黑色鬃毛，长嘴獠牙，蛇形跑路，身上插满箭，流着血，像只巨型刺猬。

后面追赶它的是三匹大马，疾风电掣，马上三人均着黑衣，背弓带剑，典型的秦国勇士行头。

带头的那人骑着一匹金黄宝马，人瘦马健。

人好，马也好。

马身黄金毛色反光，人着甲衣明亮如镜。

后面两匹黑马，马上一人单手握锤，壮硕如牛；一人搭弓射箭，身材瘦消。

前面的人高喊：“追呀！”

后面两人随声打哨子呼喊。

呜呼呜呼呼！吓散了林子里的群鸟。

这野猪被打猎的人追赶了几里路，又受伤失血，已经露出疲态。尽管这样，仍然用尽最后的气力奔逃，撞断小树干，碾过小花草，扬起阵阵尘土。

老汉父女只听前面不远处什么东西吱嗷乱叫，又有人声呼喊，马蹄踏地声来，但见那黑色大野猪正左拐右撞地向这边跑来，不觉一惊。

壮汉抡起百斤铁锤一掷，打中野猪臀部，野猪栽了个跟头，随即起身呼哧呼哧向前冲。此时距老汉父女只一丈远。

坐在圆石头上的青碧吓得哇一声向后仰过去，老汉坐着的木板车被跑来的野猪顶翻，老汉轱辘在地上。不偏不倚，这野猪正撞在大圆石头上，肥硕的后臀翘了起来，翻了个倒栽葱。

此时那金黄宝马也到跟前，马上那人飞身下来，抽出腰间弯刀，照着野猪脖颈靠下二寸前腿中间心脏处捅了进去，刀拔出来，浓血随着野猪呼吸起伏的前胸一股股喷涌而出。这野猪凄厉地叫唤，扑腾了一小会，便不动了。

老汉父女呆呆的，吓得脸白了。

“二位没事吧？”那人轻声问道。

后面那个壮汉和瘦消男人也近前将二位扶了起来。

老汉道：“无妨无妨。”

青碧见这杀猪的是个格外俊美的人物，头上玉冠挽着长长的黑亮头发，额头饱满，脸瘦眉细，凤眼泛光，嘴角微斜，含笑却冷峻，右眼下的一点痣更是美的俏皮。虽然个头不高，但是这一身黑色紧皮甲衣下笔直的身材，散着威严霸气。

老汉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片刻冷静下来，看这三人通身打扮，不是秦军长官也是豪门贵人。低矮身子的他，瞅着那杀猪的腰间并排的八把黑铁弯刀，作了个揖，转头叫青碧。

“给大人行礼拜个万福。”

青碧便俯身道了个万福。

大人看着这两个乡下佬，笑道：“客气，免了。”

大人指挥另外二人道：“你，杀猪。你，生火。我去折些穿肉的嫩柳枝。咱就在这烤了这畜生下酒，和二位乡亲一同吃了这野味，也算给二位压压惊，岂不美滴很。”

二位说了声“喏”。那壮汉便一把扛起三百斤野猪，健步去溪边屠宰清洗。

瘦消男子道：“老者姑娘且稍息片刻，我去捡些干木柴来。”

三人分好工作，各自散去。

王老汉青碧行了半天路，也饿了，听他们这么说，便也安心等着。

不一会火升起来，烤架支起来，四人在篝火旁等着壮汉将洗净切好的肉片拿来。

壮汉大声道：“羊缺，你的下水俺没弄，嫌臭，你想吃去那边洗了自己切。”

瘦消男子叫羊缺，尖声说道：“什么我的下水，你就是瞎爱干净，却生的一副粗糙模样，懂什么？！下水才美味呢，烤猪肠，美滴很。我不去切，孟子有曰‘君子远庖厨’，今天我心情不好不给你面子，只饮酒不吃食。”

壮汉笑道：“呦呵，猪肠里的屎你都不吃了，今天是奇了。咋？感情昨天吃多了屎拉肚子窜稀，今天没能耐了？”

大家都笑了，老汉面向羊缺说道：“大人们真是逗趣哩，都是好汉高人哪！”

羊缺对老汉笑道：“非也，你看那八尺身高膀大腰圆的汉子，那才是好汉。人家是我大秦出名的大力士乌获他孙子——乌获三世。对吧孙子？”

乌获三世道：“竖子，多嘴抽你信不信？”说着扬起手。

“咋？气性这么大，乌老三，你还喝不喝我这好酒了？”

“乌获，穿肉烤来吃吧，喝酒喝酒！”那俊人微微笑道。

羊缺打开酒壶，各自分了酒盅，倒满酒。青碧在一旁打下手，穿肉烤肉。

老汉咂了一口，叫道：“好酒！”

“爹爹，您可少饮些，脓包疼起来阿拉可不管哦！”青碧在一旁嘱咐道。

三人看着这小老瘦猴后背的大脓包，甚是好奇，纷纷问道：“你们是哪里人？来此地作什么？”

老汉道：“我们是越地会稽郡人，来咸阳投靠主家。主家是越王无诸胞弟——会稽郡侯公子无玉。奉始皇陛下旨意，迁来咸阳城。主家前些日已经行到咸阳，我病了耽搁了几日。”

那俊人端着酒杯，思忖道：“嗯，南越王亲戚家的奴婢。”

今年始皇统一六国建立大秦，一法度，书同文，车同轨，又下旨迁六国十二万富豪置于咸阳城。城北已经按六国王宫样式复制建筑完毕，此举一来充实咸阳人口和国家府库，一来也是掣肘各地贵族豪绅，就像从前每个国家留着他国质子当人质差不多。

且说王老汉咽下一块烤肉，饮了一口酒，笑问道：“小人承蒙大人厚爱，赏美酒，赐美味，恕老汉无礼，敢问大人何处任职高就，怎么称呼？”

羊缺道：“不得问。”

乌获道：“嗯，不得问，这才是真高人哩。”

高人岔开话题，笑道：“老者也休怪咱无礼，您这身体是怎么弄的，得了什么病？”

老汉叹气，青碧徐徐说道：“阿拉爹爹这不是什么病，说起来也好多年哩。爹年轻时候虽说不如这乌大人伟大，但也是高大的男人哩，常年出海打鱼，海上使一把好手段。他这大疙瘩是让怪兽叮咬的！”

三人惊奇，纷纷欠身倾听。

王老汉略显骄傲，笑道：“那确实有年头了，十六七年前了吧，那时候小女还没下生，我也四十出头，我们几个渔民住在会稽郡东边隔海的甬东岛上，给主家打鱼，晒盐。鱼晾干，做成鲞，这个你们内陆人没吃过吧，半腐不腐臭吧乎的，好吃着哩。”

老汉有点唠叨，大家听的急切，他接着说：“有次出海，遇见大雾，那雾气啊，伸手不见五指呢，不晓得行到哪里，也是个岛，登上去又不是我们住的那个岛，那岛上的景色可真是奇了，没走几步，突然飞来一群鹅一样大的蜂给我们蛰了，晕死过去了，好几个人没醒来，哎。”

大家听的入迷，均问道：“之后呢？岛上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老汉酒喝的有点多，说话大舌头，结巴道：“没，没什么，我们都那个样子了，还不赶紧救人，登船回逃呢。”

三人略感失望，举杯饮酒，又听了老汉讲了一些甬东岛上的奇闻异事，一会惊，一会笑，一会叹，好不和谐。

此时太阳已在骊山山头落了一多半，西天晚霞红红火火，飞鸟归巢，天快黑了。

喝到正酣，一人骑马到来，上前俯身对这俊美大人耳语几句，大人眉头一皱，放下酒杯起身要走，不知道这人是谁，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