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离过年还有一周，金春禧酒店一包间内。五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双手端起酒杯，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那杯酒。那杯酒被马德进单手端起，马德进一手扶着饭桌讲到“这第一杯咱们喝的是团结酒，一年到头大家都辛苦了，这年根底下大家聚到一起不容易，平时工作多交流多配合，从现在起不谈工作今天大家敞开喝，来团结酒！”大家见马德进的酒杯抬起，纷纷上前碰杯，酒杯“兵兵”作响，像钢镚落地般清脆。马德进最近刚刚升职主任，正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晚饭局马主任叫来之前当班长时手下几个听话能干的小青年，大家团团围坐。饭桌上，马主任有意地放慢语速，看着面前小年轻悬空抬起酒杯，手微微发抖还要盯着自己面前这杯酒，马主任觉得这更像是一场对下属的服从性测试。

“来这第二杯是胜利酒......”马主任讲完后大家一饮而尽。一杯一杯的酒温红了大家的脸，也暖起了饭桌上的气氛。马主任和坐在右边的小张聊起了海钓，水滴轮还是纺车轮哪种适合近海等等，小张讲的是头头是道。说到尽兴，小张起身端起酒杯敬了马主任一杯。此时坐在马主任左边的大山丝毫不懂海钓这些种种问题，只能是赔笑。可在咧开嘴时，干燥的嘴唇恰巧黏在牙齿上，为了避免尴尬，大山独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大山是单位里人人称赞的“老好人”，可他觉得“老好人”不是在夸他。单位里帮忙打桶水、取个快递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住在农村的老父亲经常教他“吃亏是福”，大山不是很认同，但总在吃亏后想起这句话，也有了些许安慰。就在前一阵，大家纷纷病倒，单位急缺人手，大山是个实在人，不会谎称病假，也看到单位的难处，一心想把事情做好。坚持上岗，加班整整一个月，付出终会有回报，年底终于评上了先进个人，大山想起了“吃亏是福”这句话。但看到前一阵经常请病假的小张也评上了先进个人，心里又掂量起“吃亏是福”这句话来。这场饭局就是小张叫他来的，起初大山有些犹豫，自己平时笨嘴拙舌，马主任刚刚升职生怕在饭桌上说错话得罪大家。但听小张说是马主任点名叫他去的，大山也只能是答应下来。最近从农村老家来的大山妈听说马主任叫大山去吃饭，心里很是高兴。一定要大山把从老家带的两箱榛蘑送给马主任，“大儿子拿着给马主任，礼多人不怪吗。马主任和咱家不是住的近吗，到时你们喝完酒后叫你爸送你们回去，下车后再送给他就行了”。大山听着母亲安排的很合理，又想到小张又评上了先进个人，便答应了下来。

大家酒过三巡，按照当地的喝酒规矩，大山坐在副陪，小张坐主陪，小张敬完酒后理应是该大山敬酒了。大山等到大家说话间隙，站起身端起酒杯，将心里默念了十几遍的敬酒词向马主任说道“感谢马主任和大家平时工作的照顾，恭喜马主任刚刚升职，今后还要老领导多多照顾呀！”正讲到此时，小张在旁打岔道“马主任可不老啊”。

大山顿时没了话，还好马主任圆场道“小山刚进单位就是我带他，可不是他老领导吗。小山继续。”

大山被这打岔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便赶忙结束敬酒词“快要过年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大家齐齐碰了酒杯，一饮而尽。

（二）

酒店外，小张对马主任说“马主任我送您回去吧，车就在前面”

“不用小张，我家近走回去就好，你负责其他人一定要安全到家呀，注意叫代驾，酒后可不要开车啊”

小张刚要答，大山便和马主任讲到“马主任我家就在附近，正好我爸来接我，到您家正好顺路”

马主任想了想，便说“好啊，今天就蹭小山车回去吧。小张回去吧，回家保平安啊”

大山回道“马主任客气了”

小张也只好点头说“好啊，马主任回去好好休息。大山回去慢慢开，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三个人挥手道别，此时正好一辆白色桑塔纳开到面前。马主任和大山坐进车里。

马主任看到大山父亲讲到“小山这孩子很优秀啊，大家都很喜欢他呀”

大山父亲回道“还是领导平时培养的好啊，这孩子就是实在”

“没有没有，今天看来还是得到大哥你的优秀基因了”马主任笑着回道

大山爸哈哈一笑，“领导过誉了”

一番寒暄，马主任转向大山说“大山可以啊，酒量不小啊，过年多和你父亲多喝几杯啊”

在车里大山觉得说话比饭桌上轻松不少，便回道“那有，还是今天和马主任喝的比较尽兴啊”

“行啊小山，很会说话啊。单位里啊有两种人，能说话、会干活。平时大家都觉得你是第二种，今天很好进步了”

大山有些不还意思“马主任过奖了”

“别叫马主任太客气了，平时叫我马哥就好。小山你觉得小张这个人怎么样？”

“小张挺好的啊”大山说的有些犹豫，不太明白马主任的意思。

“你看小山又是老好人，不敢得罪人。你和小张啊都很优秀，小张属于第一种能说话”

“小张确实人情世故比我练达”大山眼神开始躲闪起来。

“单位升职呀看能力，看人情，还有一点至关重要”

大山分不清马主任这是酒意还是真情流露，不明白为什么今天马主任会和他讲这些，问道“还有什么？”

马主任突然目光一亮“能找一个能干你的活的人更重要，要不你永远放不下之前的工作啊。”

小山有些懵，点点头。

“小山你很优秀，有拼劲，好好干”马主任又讲到。

说话间，车停到马主任家楼下。大山开车门送马主任回家，就在马主任转身回家之际。大山从后备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箱榛蘑，但又想到刚才马主任的话，又将本想过年送父亲的两条中华分别塞进榛蘑箱子里。

“马主任等等”大山叫住马主任说道“马主任这是我爸从老家带的的榛蘑，咱这边都买不到，今天特意给马主任带来”

马主任有些意外，“小山别这么客气，拿回去吧”

大山说“老家拿回来的东西，不太贵重，主要是一片心意。马主任觉得好吃，到时我再让我爸在邮一些过来”

马主任看着两箱榛蘑，又看看大山身后的大山爸，又怕几人在楼下拉扯时间太长，让邻居们误会。便说“好啊小山，好意我收下了，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回去好好休息”

大山听到这，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向马主任挥手道别。

马主任也挥手道别“唉，叫马哥”。

（三）

年后，金春禧酒店一包间内。马德进坐在贾经理右边，马德进讲到“贾哥最近钓没钓几杆？”

贾经理面色微红，回道“最近什么也钓不到了，这鱼怎么都这么滑头不好钓了”

马德进说“贾哥，我最近买了个新杆，有时间去冰钓啊，冬天钓河鱼才意思呢”

贾经理说这“好啊，正好初七那天有时间”，手放在酒杯口上。

马德进见贾经理手放在酒杯上，马上站起身先是面向贾经理，又向饭桌其他人看了一圈讲到“感谢贾经理攒局，今天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平时工作让大家费心，谢谢各位领导同事的照顾，这一杯咱们喝的是龙头凤尾，生活美满，大家新年快乐！干杯！”大家齐齐举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纷纷散场。马德进送贾经理回家，两瓶白酒，两箱榛蘑送给贾经理。

贾经理回道“老马每年都这么客气，明年该我给马主任送礼了”

马德进笑着回道“领导又开我玩笑，这榛蘑老家拿的，这可买不到啊”

贾经理接过礼品“这心意收下了，老马别忘了初七一起去冰钓啊”

“一定一定，领导回去好好休息”马德进挥手向贾经理道别。

（四）

贾经理回到家，将礼品和其他几件礼品堆放在厨房。

看到保姆小翠便感慨道“这一年年的来回送礼，最后倒不如发一张礼品劵来的实在，都不吃反而浪费了”

保姆小翠回道“贾哥这都是看着你的面子送你的，其他人想要还没有呢”

贾经理笑道“这心意我领了，但心思还是在平时工作更好，这一年年的我不拿反而像是给他们难堪”贾经理又“唉”了一声瘫坐在沙发上。

保姆小翠“贾哥这大过年的还在想着工作，真不容易”

贾经理一想到小翠今年过年还没回家，便回道“小翠，今天没什么事，早点下班吧，那两箱榛蘑你拿回去”

“贾哥这怎么好意思呢”

“小翠别客气，今年也是辛苦了，早点下班回去给孩子炖点小鸡炖蘑菇，拿着吧”

小翠也想着早点下班，便也没在客气，拎起榛蘑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

（五）

小翠拎着两箱榛蘑，想着孩子还在老家，回家还炖什么小鸡炖蘑菇，不如找个地卖了钱来的实在。顺路小翠找到一个废品站，万幸老板还在上班。

小翠叫道“老板，我这有两箱年货礼品你要不要，一点都没开封”

老板接过榛蘑礼盒，端详道“美女这都过完年了，我收了我也是自己吃了”老板看着礼盒封口，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两箱40你卖不卖”

小翠回道“40？这都不如我自己拿回去吃”

老板一摊手，“这我也给不上价，都过完年了谁还要呀”

正当小翠犹豫时，身旁一个拎着一袋塑料瓶的老太太回道“姑娘，你卖我吧。两箱给你100卖不卖！”

小翠一惊，赶忙答应生怕面前这个老太太后悔。一番交易后，小翠心满意足的回家去了。

老太太转身面向老板，“小伙子，这塑料水瓶收不收”

老板见刚才老太太当面抢生意，便没好气地说，“这点我可不收啊”

老太太心里觉得刚才有些不妥，也回道“不收拉倒，我扔了也不给你”

老板说“你扔吧，到时我可捡回去了”

老太太一气之下，扔下塑料水瓶，拎起榛蘑转身就走。

老板挥手向老太太回道“谢谢啊”

（六）

大山坐在家里，听见门响赶忙迎上去。只见大山妈手拎起两箱榛蘑看着儿子。

大山有些疑问“妈你这卖废品，咋还带回来两箱啊”

大山妈“你看这是你送马主任的两箱不，那天晚上喝的咋样啊，这礼咋还送到废品站了”

大山皱起眉头，“那天喝的挺好的呀，妈这是你在哪捡的”

“今天卖废品时看见一个小姑娘要卖，你看是不是你送的那两箱”

大山突然想起那两箱里还有两条中华，赶忙拆开，一番寻找，翻到底也没见中华在里面。大山悬着的的心终于放下。回道“妈，误会了，这根本不是那两箱，我给马主任的里面还有两条中华呢。就是碰巧一样。”

大山妈听大山这样讲，也放下心来“儿子就算是那两箱，马主任至少收了那两条烟。那天你问问马主任榛蘑好吃不，好吃明年再拿来一些”

大山回道“好啊妈，这些不用操心了。饺子煮好了，赶紧吃饭吧”

（七）

废品站内，老板拿出两条崭新的中华。打开拿出一根，点着一根猛吸一口。烟头在冬天的寒气下显得更红，大口吐出，烟圈与哈气混在一起，徐徐上升。“这好烟就是冲啊”老板说完，拿起烟头点燃放好的烟花。烟花猛地窜出，在天空中散开，抬头望去正好和烟圈映衬在一起。老板向天空中喊道“过年好啊”！

（后记）

又是一年，大山主任端起酒杯向面前的张经理说道“老张，新年快乐啊”

“新年依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