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萧允宸犯了春困,正躺在小榻上小憩,萧珩下朝后来拢芳殿看她,见殿内静悄悄的,便知道萧允宸是在小憩,她一向喜欢犯春困的,于是他屏退众人,悄步走进内殿,在萧允宸身边坐下。
香炉里燃着香,缕缕恬淡幽香的烟霞在阳光照耀下慢慢升腾,金色和紫色缱绻交织,萧允宸随着年岁增长愈加动人的面颊在烟霞间若隐若现,阳光透过树梢和琉璃窗台稀稀疏疏的落在萧允宸身上,碎如残雪。萧允宸的脸被阳光照耀,萧珩能清晰的看见萧允宸脸上细小的绒毛,萧允宸睡相乖巧,一如从前的十年。只是她那长而浓密的睫毛此刻却扑朔了几次,是太阳照到眼睛上刺眼,萧珩抬手为萧允宸挡住阳光。
时间过去很久,萧珩的手一直举着好像不知疲倦。萧珩心中有些戚戚,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好了。但是随着年岁渐长,萧允宸注定会嫁人,而他也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子可以毫无顾忌的待在她的身边,如此,萧珩又希冀如今这样的日子再多几日,多几个时辰也好。
萧珩盯着萧允宸,一时看愣了神,没发觉萧允宸已经醒了过来。
“皇兄?!皇兄何时来的?”萧允宸。
“下朝后来的,见你睡得安稳,就没叫人叫你。”萧珩。
“皇兄又一直举着手给我挡太阳了。”萧允宸把萧珩的手拉下来,心疼和感动杂糅,心中感激却忍不住嗔道。
“没关系。”萧珩只是温和一笑,摸了摸萧允宸的头。萧允宸才发觉自己正拉着萧珩的手,这样熟稔亲昵的动作早就成了她的习惯,皇兄也如这些习惯一样不知不觉间住进了她的心里。在她意识到自己对皇兄的感情并清醒又痛苦的洞悉了她和皇兄没有结果的未来以后,她逼迫自己改掉这些习惯,并且将感情藏在心里。
萧允宸的脸有些红晕,萧珩并未察觉萧允宸脸红是为羞涩,只当萧允宸是刚刚睡醒才面色红润。
“我们去庭中坐坐,韫儿替我泡杯茶吧。”萧珩。
“好。”萧允宸。
拢芳殿庭中种了一棵海棠树,这棵海棠业已积年,早已亭亭,只是早春尚早,还未开花。
“皇兄,今年似乎比往年暖和些,听侍奉花草的嬷嬷说海棠可能会比往年开的早。”萧允宸。
“哦是吗,那韫儿生辰时说不定能看见海棠花开了。只是今年虽比往年暖和些,但现在还是倒春寒的时候,你素来畏寒却又贪凉,记得多加衣裳,万不可任性。”萧珩。
萧允宸乖巧的点点头。
“对了韫儿,今日下朝后父皇留了我和五弟说话。父皇提到你想开办书院广纳天下寒门?”萧珩。
“其实我真正的目的是想让女子也能和男子一般科举入仕,但我知道很难,所以先只提了寒门求学之事,想一步步来。”萧允宸。
“学而优则仕本不该只是男子的机会,女子中佼佼而远胜男子者不在少数,男女本是天生,可若是因为生为女子便无法施展抱负,这却是不公平的。我很赞成你的提议,但是我也很为你担忧韫儿。你知道你这样做会触及权贵的利益,并且让女子求学入仕是从来没有的事情,你会被视为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人,甚至可能会有人旧事重提,参你的奏折会如雪花一般堆满父皇的案头,父皇虽然宠爱你,但那建立在你只是个快乐无忧的公主的基础上。朝野的非议,天下人的不理解,还有父皇的猜疑,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萧珩。
萧允宸坚定的点点头,说:“即便最后失败了,我也想知道自己最终倒在了哪里。”
“好。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达成心愿。”萧珩在萧允宸身边十年,看她从孩童长成亭亭少女,很是了解萧允宸,萧允宸平日里看着性子恬淡,静得像水般无意争春,所以她事事周到,处处得体,不与人争,不计得失,但是一旦她下定决心要做成一件事,除非她自己想通了,那她就对成事有十二分的执着。
“谢谢皇兄。”萧允宸。
萧允宸坐在海棠树下的秋千架上,萧珩想往常一样绕到她身后为她推秋千架。
“皇兄,等到海棠花开了,你也要来为我推秋千架。”萧允宸转头说。
“好。”萧珩低着头温柔的答应道。
晌午过后,萧允宸去崇文馆看书,和元祁再次在崇文馆相遇。
“殿下的伤可好些了?”萧允宸问。
“公主的药很好用,已经无碍了。”元祁。
突然,萧允宸怔住了没有再讲话。萧允宸坐着,而元祁站立着,元祁发觉萧允宸发愣,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发现自己的衣服下摆沾着血。
看来吓着她了。元祁心想。
“刚办完差还未来得及换下官服,衣服脏污,怕是吓着公主了,实在抱歉。”元祁的眼神暗了一暗,想来她也是听过有关自己的传闻,外界对于他的传闻有多不堪他虽然不在意但是有些了解,元祁心中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温和的解释道。
其实在元祁来槿国前,萧允宸就知道元祁有“修罗主帅”“嗜血杀神”的名号,在北漓夜有小儿啼哭不止,大人只要说修罗主帅来了,小儿便不敢再哭。
“无妨。”萧允宸。
“府中事忙,元祁就先告辞了。”元祁说。
看着元祁匆匆而去的背影,萧允宸有些懊悔自己方才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元祁是戒安司使,遇见难缠的犯人难免要用刑,许是那时候沾染上的血迹,她为什么也会不自觉的认为元祁就像传闻中那么冷血嗜杀呢,何况他还救了自己那么多次。
她不该对人带有偏见的。萧允宸反思道。
暄阳王府。
“去拿一身新的衣服。”元祁。
“是。”温十堰。
元祁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以后,转身看到案上的带着血污的衣服。
萧允宸是尊贵的永世公主,即便槿帝对她的宠爱带有利用,可她终究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只要她愿意,可以一辈子做养在温室中的花朵。而他,军旅十多年,一步步成为铁骑军的主帅,刀尖上早就沾满血迹,他的出身,他所在的北漓皇室,皆是风雨飘摇,枕戈待旦是他的日常,他怎么能叫萧允宸和他一起承受这些呢,何况萧允宸并不喜欢他,他本没有资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