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真相大白
碎瓷片散落一地,方沏好的茶水湿了膝头,凯茂林与几位精通小儿术的太医跪在跟前儿。
“这才几月,二阿哥竟病了两次!乳母嬷嬷已然挨过板子,不敢不尽心,如此一来便是尔等之过!朕竟不知太医院奉养着一群废物”。皇帝怒不可遏,挥手扫下一旁累积的奏折,高声叱骂道。
凯茂林忙磕头辩驳:“请皇上明鉴,臣等自知二阿哥尊贵,无不谨慎。原以为二阿哥只是一般小儿风寒,可经臣等会诊,却…..却…..臣不敢说”,额重重扣于砖上,哭音颤抖。
万不敢听信入耳之言,“说!从实说!”,皇帝惊愕,敏溪自正位中宫,温婉贤淑,上侍祖母,太后,下御嫔妃,宫人,无不赞誉。后宫之中竟然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敢犯株连九族大罪,何况乃嫡出皇子。
“皇后娘娘怀孕之初,皇上便下圣谕,务必保得娘娘母子均安。臣等早早为娘娘拟好方子,那安胎之药每日都经臣之手交于坤宁宫棠心,虽娘娘身子弱些,可臣请脉之时,已日渐养好,而二阿哥这病症为娘胎所带,这是出在…出在安胎药上”。凯茂林回禀道,满头大汗,心生害怕,若强要追究起来,太医院便是渎职之罪。
皇帝眯着眼,绷着面,双唇紧抿,半晌开口:“查,梁九玏,给朕查!明日申时报于朕,若办不好差事,提头来见”,生硬严厉,冰冷勿近之态。
“是,奴才即刻去查”。梁九玏起身,带着小全子出了后门。
皇帝眉心紧蹙,“朕不管你们用何法子,二阿哥必得平安长大,若有何万一,你们都跟着去。今日之事务必守口如瓶,尔等可要识清这大清江山谁为主,一心可莫要服二主”。捏着拳,霸气凌冽,不容置喙。
“是,臣等谨遵皇上圣旨,定当尽心竭力为二阿哥调养”。凯茂林自知皇上是因着从前禀报太皇太后一事心存芥蒂。可如今皇上亲政多时,而太皇太后年岁愈高,早不是当年之态,他人怎敢不识时务。
天乌了几个时辰,此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伴着雷电,风微凉,室内暗得与入了夜一般。
揪着心,熬了会子,实是放心不下,皇帝只道了句“退下吧”。便抬了脚,当值的小太监见万岁爷出了门,梁总管却不在一旁伺候,忙打了伞跟在身后。
“娘娘,奴才替您抱会儿二阿哥吧,您抱了半个时辰了,胳膊该酸了”。冬雪心疼劝道。二阿哥染了风寒,小脸烧得通红,方才打雷惊着了,娘娘抱在怀里轻哄着方能安然入睡。
敏溪摇摇头,“无碍的,如此小的娃娃又能多重”。前日只顾着承庆黄疸之症,疏忽了承祜,上月便病过一场,皇上当即大发雷霆,罚了身边伺候的人。如今又病了,倒是做额娘之过了。
皇帝打帘进内室,见承祜未醒,压了声音,问道:“可是好些了?”,走至近处,瞧着面色红彤,应是高热未退,甚是心疼。
“正落着雨,怎的过来了,衣袍都湿了。冬雪,赶紧将备下的常服拿出来,若受了凉可怎么了得”。敏溪不料他这会儿过来了,扫见袍边被雨水浸湿了,立时心忧焦急。
皇帝不甚在意,“朕已召太医院会诊,明日起便会每日过来请脉,直至承祜身子养好”。
心生愧疚,敏溪自觉惭愧,垂着眼眸,“是,臣妾知道了,皇上更衣吧。江德福,伺候皇上更衣”。
“嗻,奴才遵旨”。江德福候在一旁,等着皇上起座。
皇帝盯了她须臾,站起身,往寝间走。思量再三,还是莫讲与她,往后多护着些,未查出缘由,若此时提了,徒增烦恼罢了。
敏溪缓缓将承祜放于小木床上,见儿不曾醒来,轻轻摇着床,不禁感叹:“这孩子到底是像了我,长得与皇上一模一样,身子却同我一般羸弱”。
“娘娘莫太过忧心,二阿哥还小,又是尊贵身份,奴才们事事过于小心,养得娇贵些。待二阿哥大些,跟着谙达习武强身便好了”。冬雪替主子捏着手,劝慰着。
梁九玏掀了帘子进来,“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奴才去内务府取了新茶回到乾清宫,见内阁有奏折送来,想必是要紧事,来请皇上”。躬身禀明来意。
“皇上在里间跟更衣,待皇上出来,禀于皇上即可”。敏溪估摸着应有要事,并未疑心。
“是,奴才便在这儿候着”。言罢退至一旁。
皇帝方换了常服,闻得似是梁九玏在外回话,旋即迈了步子,问道:“何事”。
“回皇上的话,方才内阁着人送来奏折,奴才不敢耽搁,只得来禀报皇上”。梁九玏垂首。
奏折早已批完,更无紧急军报,立时明白了是何用意,“朕知道了,这就过去”。遂转过头,温声细语道:“切勿劳累,一切有嬷嬷照看,朕忧心着承祜,处理完政事再过来”。
敏溪温和笑道:“皇上且安心国事,承祜有臣妾照看,无碍的”。
雨愈发大了,慎刑司里已进出几拨人,小全子守在门前儿,任何人不得接近。
“皇上,时青乃慧嫔娘娘贴身的大宫女,且慧嫔娘娘是太后的亲侄女,奴才不敢擅自决定,还请皇上示下”。梁九玏将查出的眉目仔细着禀于皇帝。
“送进慎刑司,撬开她的嘴,慧嫔禁足慧怡宫,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太皇太后与太后处不可有人私自传递消息,违者按宫规处置”。食指轻扣桌案,“朕不想听见任何流言,你可知道如何行事”,皇帝冷声问道。
“是,奴才明白,待奴才伺候着万岁爷更了衣即刻便去办”。梁九玏正欲准备干净衣物。
“不必,你且去,自有旁人伺候”。挥了手,有些累了,不愿费唇舌。
就寝时分,屋内熄了烛火,玄烨躺于龙榻之上,睁着眼。纵使夏承春尾,却觉凉意阵阵,头一回生了惧意,怕查出背后之人不敢信,辗转难眠。
翌日卯时未至,便唤了人起身,待用过燕窝粥,梁九玏捧着几页宣纸回了,跪于地上,呈过头顶,“皇上,差事已办妥”。
皇帝拿过供词,铺与桌上,眼神凛冽,只道:“下朝后,摆驾慈宁宫”。
屋内摆了几盆鸢尾,紫色羽状的花瓣儿上留有莹澈的水珠,一看便知方浇了水。“苏麻,哀家心里怎的有些不适,闷得心慌”。太皇太后放下浇壶,拍着心口。
“格格可还好?奴才这就去宣太医”。苏麻虽未见主子面色有异,可也马虎不得,怕真得了什么病症。
太皇太后拉住她的手,“不必了,并非身子不舒服,总觉着有何事会发生一般。莫是承祜那孩子…..”,突来的心惊,承祜生来体弱,可如何看不出,皇帝对承祜寄予厚望。瞧着乖巧可爱,甚是喜欢的,福临的孩子夭折得多,莫到玄烨倒把嫡子没了。
“格格,想必是二阿哥近日风寒,您记挂着。奴才知道,格格喜欢二阿哥。只是一般的小儿高热,您且放心,太医院不敢不尽心。况且皇上护着,您疼着,福气大着呢”。苏麻笑着慰言道,二阿哥惹人怜爱,如何不能挂心呢。
太皇太后亦觉应是过于担忧的缘故,可心慌之意并未减少,“走,去小佛堂拜拜佛祖”。可方至正殿处,便闻得皇帝驾至。
“孙儿请皇祖母安”。皇帝行礼请安,神色严肃,不似以往。
太皇太后瞧出端倪,“起来吧,何事扰你啊”。难不成真是承祜有恙。
“皇祖母,孙儿的皇后,乃皇祖母亲自挑选,至今已四载余,不知皇祖母以为如何”。皇帝不言来意,只问着心中所想。
太皇太后嘴角一挑,眉眼一沉,“皇后贤德,既是哀家一眼相中,自不会看错”。若真为抬举昭妃妃前来理论,偏疼于昭妃之心愈甚。
“皇嗣与妃嫔,在皇祖母心中孰轻孰重?”,得了祖母亲口玉言,皇帝继续问道。
如此太皇太后疑惑,怔愣道:“自然以皇帝大业为重”。
皇帝并未再言,凝神思量。虽孝道为先,可已为人父,又是最心爱的儿子,断容不得此等毒妇,缓缓道:“皇祖母,谋害皇嗣,株连九族,可孙儿竟不知如何处置”。
太皇太后惊讶不已,“什么!何人敢行这大逆不道之事!”,手中佛珠捏紧了些。
“慧嫔在皇后的安胎药里加了两味药,以致承祜先天不足,身子羸弱。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可孙儿想着她乃博尔济吉特氏,还是先来请了皇祖母的示下”。皇帝留意着祖母的神情,语焉平常。
饶是见惯风雨,此时也不得不震惊,瞳孔微颤,话语皆哽于喉头,手下用劲,珠串绷断,佛珠四散。从前受了几多苦楚,方有了今日,绝不允博尔济吉特一族荣宠葬送于一女子手中。
皇帝不忍见皇祖母哀怒之态,“皇祖母保重凤体,孙儿自行裁决便是了”。躬了身,遂转身欲走,祖宗家法早已拟定,按法度而行,已然顾全太后颜面。
“玄烨!”太皇太后腾身而起,失了仪态,“你可还记得,宫外避痘,是皇祖母命苏麻嬷嬷时常照拂于你。如何周旋于四位辅政大臣,是皇祖母提教于你。你与敏溪琴瑟甚笃,可终究是皇祖母选于你的”。
立时停足,耳听训示,“依皇祖母而言,该如何处置慧嫔”,背身问道。
“玄烨,只保了博尔济吉特族的荣耀吧,皇祖母往后不会选族中女子进宫”。太皇太后急切道,舍车保帅为必然,何况一颗弃子。
“慧嫔,博尔济吉特氏,自入宫以来常卧病榻,朕心甚忧,命太医院尽其所能,皆未见好转,于康熙九年四月十二日薨于慧怡宫。朕念及侍奉四载,以妃礼下葬。即日起,慧怡宫更为永和宫。梁九玏,鸩酒由你去送”,皇帝当即宣了圣谕,只留一句“孙儿告退”。便头也不回出了慈宁宫。
“不,不,本宫要见皇上,要见太后,本宫是太后的亲侄女”。慧嫔惊恐的往外跑,却被侍卫拦了回来,挣扎着被擒住的手臂。
“慧嫔娘娘,您做的腌臜事,连太皇太后都保不了你了”。梁九玏瞪了侍卫一眼,“还不抓紧些!”。将鸩酒灌进慧嫔的口中。
这一夜,太医在慧怡宫守了一夜,天快亮时,传出凄凉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