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承？！”
见禹承胸口骤然挨了一击，整个人瘫靠在木希身上，脑袋无力耷拉着一动不动，空气中还弥漫开一股刺鼻的恶臭，奎狺先是一怔，随即瞬间反应过来，此刻显然不是他“搞小动作”的时机。他迅速化为人形，左掌猛地按在禹承后背的伤口上，又将人从木希身上轻轻翻过来，指尖飞快点住他的期门穴与膻中穴，右掌紧接着覆上胸口的创口，全力按压止血。
可没等血势稳住，那团黑影便再次从地面钻了出来，直冲着木希的方向刺去。奎狺无奈，只能单膝跪地，让禹承靠在自己腿上，腾出左手向后施法阻拦。但一边止血一边御敌本就极度消耗灵力，不过片刻，他的呼吸便开始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你还要在那儿愣到什么时候？！”
奎狺朝着木希怒吼，两人相距不过十几公分，木希却像是没听见——他已经在地上瘫坐了十多分钟，连禹承为救他被“刀”刺穿胸膛都毫无察觉。
见木希仍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奎狺不再浪费时间。他飞快抽回右手，掌心凝聚起一缕灵力，抬手便朝木希的额头拍去。一道红光骤然闪过，木希身子轻轻向后一仰，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重新有了神采。
奎狺立刻收回手，继续按在禹承胸口，没时间多解释，只急促道：“快走！”
木希还没完全清醒，听到声音下意识朝奎狺望去，目光触及腿上的禹承，又一次僵在了原地。
“禹承他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奎狺声音里满是怒火，“他为了救你被捅了一下，死了！”
“死了”两个字像惊雷炸在木希耳边，他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木希颤抖着伸手去晃禹承，对方却毫无反应，空洞的双眼直直望着上空——那眼神，和小云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禹承！禹承！”他声音发颤，一遍遍地叫着，指尖能触到对方逐渐变冷的皮肤。
“别晃了，也别喊了！”奎狺咬牙道，“我还能保住他一口气，血已经止住了，现在只要赶在鬼差来收魂前，给他喂下定魂丹就行。问题是，眼下去哪里找定魂丹？”
“定魂丹？我有！”木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伸手往挎包里翻找，但很快他又像蔫了的稻草一样情绪低落了下去，“没了……”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有还是没有！！”
奎狺只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怒火中烧地揪住木希的衣领。他此刻一手向后御敌、一手揪着木希，单膝跪地支撑着禹承，姿势本就极度耗力，却仍死死护着腿上的人，不让他摔在地上。
“我原本带了的，但是……”木希极力争辩着，随后他意识到了东西落在了哪里，“教室！”
木希迅速站了起来，想要走下天台去教室找定魂丹，但他显然忘记了自己还和禹承拷在一起，以至于他的动作幅度过大，把禹承从奎狺腿上拽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等等！看看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奎狺强压着怒火起身，抽出木希背后的剑，朝着手铐的铁链狠狠一劈。不知是剑刃锋利，还是奎狺力道惊人，那银亮的铁链竟应声而断，毫无阻碍。
“把禹承一起背过去，剑，就先借我了。”
木希慌忙点头，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禹承背在身上，转身就往楼内跑。可他刚动，那团黑影便紧随其后，再次缠了上来。奎狺挥剑朝黑影劈去，剑尖却像劈在空处，毫无实感。他心头一诧，脑子飞速运转，试图弄清这东西的来历。
为了护住木希，奎狺始终挡在他与黑影之间。突然，黑影猛地朝木希心口扎去，奎狺一把将木希推往楼道，自己则侧身躲避。黑影扑了个空，又迅速钻回了地下。
担心黑影会追着木希不放，奎狺也立刻跟了上去。可奇怪的是，直到两人跑到楼梯口，那黑影都没再出现。越是平静，奎狺越觉得不对劲，始终不敢放松警惕，紧紧跟在木希身后，不住地回头张望。
就在他们跑出这栋楼，准备往教学楼去时，那黑影竟又从木希身后钻了出来，直刺他的胸口。奎狺再次挥剑劈砍，依旧是劈在空处的感觉，和挥砍空气没两样。他来不及细想，伸手将木希往前一推，木希踉跄着跑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快上去找定魂丹！！”奎狺一边伸手施法，在身前筑起一道屏障拦住黑影，一边回头催促，随即又转回头紧盯着那团东西，“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木希用力托了托背上的禹承，确认人没被甩下来，便铆足了劲往教室冲。奎狺则留在原地，与那团黑影僵持——黑影拼命往前冲，却像撞上了一层透明的墙，怎么也突破不了；而奎狺挥剑砍去，始终碰不到对方的实体，只能徒劳地在空气中挥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被树林遮挡，云层也越聚越厚，整个学校一点点暗了下来，像是随时会被夜色彻底吞噬。
木希冲进教室，昏暗的光线下什么都看不清，却还是低着头，从讲台外侧一点点摸到内侧，指尖反复在地面摸索，可连定魂丹瓶子的影子都没看到。
他睁大眼睛，又仔仔细细找了好几遍，视线像是要穿透地板，却依旧一无所获。“不可能……明明就掉在这里的，怎么会找不到？！”
“小老弟，辛苦你了，把人放下吧。”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两道惨绿色的光芒在昏暗的教室里亮起。木希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两顶高帽出现在眼前——一顶黑，一顶白。随着视线逐渐清晰，他才看清：黑无常坐在课桌上，白无常则站在一旁，神色平静。
“黑……黑哥，白哥，你们怎么来了？”
木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奎狺刚刚说过，要救禹承，必须赶在鬼差来之前喂下定魂丹。现在定魂丹没找到，黑白无常却先到了，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自然是来办正事。”黑无常坐在桌上，语气慵懒，一边把玩着手里的东西，一边晃着腿，“你把人背来了，倒省了我们不少功夫。把人放下，你就走吧。”
“你们要做什么？！”木希死死护住背上的禹承，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们是鬼差，还能做什么？”黑无常抬了抬眼，“当然是来抓鬼的。”
“抓鬼？这里哪来的鬼？！”
“喏，不就在你背上背着吗。”黑无常的目光落在禹承身上，明明面无表情，却让木希浑身发毛。
“禹承他没死！！”
“没死？”黑无常举起手，晃了晃手里的一个小瓶子——正是木希找了半天的定魂丹，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没死的话，让他起来走两步，再唱首歌听听？”
“把定魂丹给我！！”
木希满眼怒火地盯着黑无常，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找了半天的东西，竟然在黑无常手里，对方还这般挑衅。
“你说这个？”黑无常又晃了晃瓶子，“这可是我们千辛万苦从昆仑带回来的，能不能用、给谁用，得我们说了算。”
他伸出食指，在木希面前轻轻摇了摇，一字一句道：“你，不配。”
“把它给我！！”
木希怒吼着，抬脚朝之前被禹承踹倒的讲台踹去。“砰”的一声巨响，讲台被他从讲台上踹飞，重重撞在课桌群里。几张课桌的桌腿应声断裂，桌面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一根桌腿甚至被弹飞出去，砸破窗户玻璃，坠到了楼外。
木希自己也被反作用力推着，往后踉跄了几步。背上的禹承失去平衡，向后仰去，眼看就要摔在地上。白无常身形一闪，出现在木希身后，伸手稳稳托住了禹承。木希反应极快，转身一脚将白无常撂倒，又迅速前倾身子，把禹承往自己后背上紧了紧，声音带着决绝：“我不会让你们把他带走的！”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黑无常将定魂丹放在桌上，一只手撑着桌面，借力一个前空翻，落在木希身后。他伸手抓住禹承的肩膀，就要往后拉。木希想转身踹他，却被黑无常抢先一步，伸脚勾住了他的脚踝。
“给我放手！！”
木希嘶吼着，此刻他双手托着禹承，一只脚又被勾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用声音宣泄怒火。
“不对，我抢具尸体干什么。”
黑无常突然松了手，却没收回勾住木希脚踝的脚。他将禹承往前一推，木希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带着，往前踉跄，又被黑无常的脚一绊，重重摔在地上，禹承也从他背上滑了下来。
“我们是来抓鬼的，尸体你自己留着。”黑无常蹲下身，掏出引魂幡，朝着禹承的后脑勺一点，指尖探进他的天灵盖，一点点将他的魂魄往外揪，“他的魂，我们得带走。”
“我说了，他没死！！”
木希猛地撑起上半身，侧身一掌拍在黑无常的额头上。只听“砰”的一声，黑无常被这一掌震得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滑落在地。
“哎哟喂，疼死我了！”黑无常揉着额头，龇牙咧嘴地喊着。
“早就跟你说别闹，你偏不听，现在吃到苦头了吧。”白无常坐在地上，乐呵呵地看着他。
“小白，你不也没反对吗？”黑无常反驳了一句，突然眼睛一瞪，“小心瓶子！”
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木希已经爬起来冲到桌前，伸手去拿那瓶定魂丹。白无常见状，手腕一翻，一道布条从袖中飞出，缠住了瓶子的下半截，往自己这边拉。
木希死死攥住瓶子，手臂一转，将布条在手上绕了几圈，也往自己这边拽。
“放手！”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力道不相上下，瓶子在中间被拉得微微晃动。
白无常另一只手再次甩出布条，缠住禹承的身体，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语气平静无波：“不想他死的话，就把定魂丹放下。”
木希完全摸不透他的心思，怒目圆睁：“现在想让他死的，明明是你们！！”
白无常没理会他的怒火，转头看向黑无常：“还要继续闹下去吗？”
“不闹了不闹了。”黑无常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一下手腕，后背还隐隐作痛，“再闹下去，地上这小子真就救不活了。这都第三次要他起死回生了，还不让他死透，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行了，你黑哥说不闹了，把定魂丹给我。”白无常看向木希。
木希没有动，依旧恶狠狠地瞪着他，攥着瓶子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黑无常见状，走到木希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点，听你白哥的话没错。”
木希猛地反手抓住黑无常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骨头捏碎，转头怒视着他：“我凭什么信你们！？”
“你爱信不信。”黑无常语气依旧轻松，可手腕上传来的痛感却让他额头冒了汗，“刚刚我已经把他的魂魄揪出来一些了，你再跟我们耗下去，他就真的没救了。”
“你！！”木希气得说不出话。
“行了，放轻松。”黑无常又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木希的肩膀，尽管手腕疼得厉害，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和刚才被震到墙上时判若两人，“这已经是你白哥第三次救他了。前两次虽然不是直接出手，但如果不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魂魄早就被我们带回地府了。”
“有定魂丹，不用你们救，我自己也能救他！”
“小老弟啊小老弟，你知不知道，”黑无常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桌子上，“钟大人给了你定魂丹，虽然是给了你让人起死回生的许可，但地府里除了我们黑白无常，还有牛头马面和日夜游神，我俩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代表剩下四个人也会这样。这个人小白已经放了他两次了，牛头马面已经意见很大了，若不是小白耍了点心眼把他俩支开拉着我赶紧来这，现在你只能抱着个尸体哭了。”
“你们要是想救他，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做？！”木希依旧不依不饶，对黑无常的话，他只信了三分。
“救人容易，可代价难扛啊。”黑无常叹了口气，“牛头马面已经对小白有意见了，要是我们一来就直接救禹承，回去后就算钟大人想护着我们，那两位也不会善罢甘休。我和小白商量着，至少得演一出戏，闹一闹，回去也好有个交代，牛头马面就算有意见，也只能先憋着。”
木希沉默了，捏着黑无常手腕的力道，不知不觉松了些。
“你可以不信我，但你白哥这么多年都没有诓过你，你得相信他。
这句话黑无常是贴在木希耳边说的，声音很小，语气很轻。感觉就好像微弱的阳光从层层叠叠的云层缝隙中射出来一样，让人在压抑的世界里开始有一小丝极其轻微的安心感。木希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些。他缓缓松开手，白无常见状，立刻操控布条缠住瓶子，将它拉了回来。
“放心吧，我们不会害他。”
白无常拔开瓶塞，倒出一颗通体莹白的定魂丹，伸手捏住禹承的下巴，将丹药喂了进去。随后他指尖凝聚起一缕灵力，轻轻一点禹承的喉咙，将丹药送进他的腹中。紧接着，他又将黑无常先前揪出来的那部分魂魄，小心翼翼地塞回禹承体内，解开奎狺之前封住的期门穴与膻中穴，伸手在禹承的肚子上轻轻揉了揉，随后朝木希招了招手：“你过来。”
“他……他没事了吗？”木希快步走过去，目光紧紧盯着禹承的脸，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白无常摇了摇头，指尖搭在禹承的手腕上，片刻后才道：“没那么快，现在还摸不到脉搏。”
“那还要多久，他才能醒过来？”
“得看他自己的造化。”白无常收回手，语气带着几分凝重，“这已经是第三次让他起死回生了，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难。”
“就没有什么我能做的吗？”木希的声音更哑了，眼眶微微泛红，他不想禹承为了救自己就这么死了。
“你知道吗？现在人间急救常用除颤仪，也正因如此，我们总在抓魂时扑空。”白无常忽然开口，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些，“按急救的常规概率算，他救活的希望很小，但刚才已经喂了定魂丹，若能用除颤仪刺激，大概率能恢复他的心脏活动。”
“除颤仪？这里没有除颤仪啊。”木希急声道，刚燃起的希望又蒙上一层阴影。
“钟大人早有交代，你属震卦，天生能引雷电之力。”白无常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笃定，“只要你有信心，完全可以仿照除颤仪的原理，重新激活他的心脏功能。过来吧。”
白无常往旁边挪了挪，给木希腾出位置。木希却站在原地没动，手心攥得发紧——他虽知道自己是震卦，却从未真正掌控过雷电之力，更怕一旦失误，反而会让禹承彻底没了生路。
“不用怕。”白无常伸手扶起禹承，轻轻褪去他的上衣，又将人平稳地放在地上，耐心说道，“左手放在他左胸偏上的位置，右手放在右胸偏下处。你什么都不用想，只专注‘要救他’这一个念头就好。记住，不能持续发力，要放一下、停一下，速度得快。”
木希深吸一口气，跪坐在禹承身旁，按照白无常的指引放好双手。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只剩下“救禹承”这一个念头，反复默念着。渐渐地，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感从四肢百骸汇聚过来，顺着手臂涌向指尖。他试着将电流往外推送，又迅速收住，紧接着再次推送、收住……一次又一次，动作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稳。
不知这样循环了多少次，忽然，禹承的手指头轻轻抽搐了一下。
白无常立刻开口：“可以了，停下吧——他快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