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阴晴不定,中午还是烈日炎炎,倒了傍晚,已是阴云密布。
凉风习习,天空上聚集着大片乌云,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街上来往的行人脚步匆匆,时而仰头上看,嘟囔着多变的天气。
林清就躺在“陈记布工”铺子的房顶上,静静等待着夜幕降临。
他左手拿着一个馒头,送入嘴里大口嚼着,右手拈了一张泛黄的纸。纸上是一幅人头画像,正是自己此番要除掉的男子,陈珂。
画中男子眉清目秀,一脸书生气,和白天见到的女子倒是相配。
少顷,馒头吃得只剩一口,林清将它用黄纸包住,一起放进口中。
吞进肚子里后,将斗笠盖在脸上,双手枕到脑下,不一会,便如同石像一样沉睡过去。
“喀喇!”
少顷,天边闪电划过,震耳欲聋的雷鸣声拉开了大雨的序幕。
“哗啦哗啦”声渐渐响起,细密的雨帘从东边蔓延过来,铺天盖地的浇灌在柳城大街小巷。
城中柳树被拍打的东摇西摆,房盖上雨水相击,打在瓦片上噼啪作响。
冰凉的雨水透过斗笠,顺着缝隙,流进了林清的脸上。他却像不知道一样,只是伸手挠了挠小腿,然后继续一动不动的睡着。
浓重的色彩浸染着银灰色的天幕,混淆着人们对白天和夜晚的视听。
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暗。
远处,家家户户亮起了阑珊灯火,滚滚的雷声中夹杂着一股沉闷的肃杀。
不知过了多久,林清睁开了眼睛,从斗笠下方空隙中,他看见一名白衣男子,左手持一把红伞,右手拎一盏灯笼,正从巷口向这条街走来。
男子身材修长,步伐轻盈,速度不紧不慢,一路走来,竟没有一点声音,如同在水面飘然划过。
林清眼尖,见他面容俊雅,额前飘荡着一缕刘海,看面相有些眼熟,一时间想不起他叫什么。
却知此人,是“飞龙教”十大高手之一。
“这年轻人好像叫什么白,什么白来着?”
林清目光随着他脚步移动,见他在“陈记布工”门口停下,继而转身走向对面的那间铺子。
白衣男子站在门前,伸手一推,里面发出门闩断裂的声音,大门应声而开。
闪电划过,新挂的系着红布的匾额上,“刘家铁匠铺”的字样一闪即逝。
白衣男子站在檐下收回红伞,动作潇洒的掸了掸衣角,提着灯笼迈进店中。
林清感觉鼻子一凉,按住一只鼻孔,用力一擤,另一只鼻孔中喷出一杆鼻涕,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顺着雨水落到地上。
他觉得,像白衣服男子那样的活法太累,自己这样随心所欲才真实。
不一时,铁匠铺后堂灯火熄灭。
“啪。”
一具尸体从铺子内被丢出,摔在了门口。那是一个身形健硕的大汉,此刻一动不动的趴在雨水中。
随即,一名妇女的尸体也被仍了出来。
接着,又是一个孩子……
林清见他不管老幼,尽皆赶尽杀绝,此人独特的作风,让林清想起了他的名字。
红枭——柳白。
当初就听教众说过,此人嗜杀,喜好杀人全家,波及邻里。
今日一见,果真心狠手辣。可不管如何,祸不及家人。
他的做法,有些过了。
尽管如此,林清还是安静的躺在那里,看他将一具具尸体如屠宰的牲畜一般丢到门外。
路见不平的大道理谁都会讲,但只有当你落魄得难以生存下去时,就会明白,侠义什么的空头白话,都是虚的,真正到手的银子,才是最实在的。
铁匠铺里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几乎半盏茶的功夫,铺中一家老少八口,尽数被柳白杀害,横七竖八的丢在了门外。
柳白站在门前,注视雨中尸体片刻,撑开红伞,步入雨中。
他这次走的方向,竟是对面的“陈记布工”。
林清“嗯?”了一声,“陈记布工”里的陈珂是他要斩杀的对象,可不能让这柳白发狂随意杀了。
他左腕在屋顶一擎,一个翻身从房檐跳下,在空中带起一圈水花。
落地后,将那把名为“刀”的扁担扛在肩上,抬手对柳白道:“止步吧。”
柳白见一个光着裤管的人突然从屋顶跃下,心下一惊,后撤半步,凝神问道:“你是何人?”
林清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的你,你是飞龙教的十大高手,巧了,我在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也是高手。”说着,将怀中青色的玉佩取了出来。
柳白看他玉佩,的确是飞龙教之人,只不过上边的颜色,却是杀手等级中最低的青色。
柳白脸上立时露出不屑之色,冷冷道:“可惜,我不认识你,滚开吧。”
林清“啊”了一声,干笑两声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柳白不想和这种无名小卒多说废话,直接无视他,继续向前方“陈记布工”走去。
“慢着。”
林清伸出扁担将他拦住,“我说朋友,到此为止吧,这里边的人,我替你杀了。”
柳白长眉一挑,收足而立,目光斜视着林清:“你替我杀了?”
林清只得据实道来:“实不相瞒,我有任务在身,正是除去里边的人。”
柳白这才开始正视林清,从头到脚的上下打量着他,眉宇之间凝聚了一层浓烈的杀气:“是谁指使你来的?你到底是谁?”
林清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说道:“我当然是接受了新教主的命令。”
柳白追问道:“什么教,哪个教主?”
林清见他越说越离奇,心想他是不是人杀多了,脑子坏掉了,但还是回答道:“自然是我们飞龙教的新教主。”
柳白重重哼一声,喝道:“老东西,满嘴胡言!你既然不说,那我就帮你说。”
话语未必,左手松开掌中伞柄,红伞飞旋而起,在雨中不住转动,右手轻捋额前刘海,向前一拂,一根藏在发中的细小银针,穿透层层水滴,无声无息的对林清激射而出。
林清抄起扁担迎了上去,沉重的脚步踏在雨中,发出“咵咵”之声,左手摘下草帽,对着那根银针伸手一捞。
柳白“噌”的一声,拔出一把赤红长剑,原来他的剑藏在伞柄当中,正当他要去刺林清时,却发现林清已经“噗通”一声,倒在了雨水当中。
见林清趴在地上便不动了,柳白脸上表情一怔,随即将长剑收回了红伞中,低声骂道:“什么货色,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原来是个草包。”
他连给林清一剑的想法都没有,生怕脏了自己的剑。
抬头看了眼“陈记布工”的招牌后,越过林清身体,推门走进了铺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