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东俊打了个响指,正色道:“先前我们的人去拜访三重里的老医仙,提起福家的事时,那位老医仙一直在堂内闭目打坐,我们的人也打探不到什么,不久后被药童送走了。此外,那位看着福安时从小长大的静宁寺的空灵师太,她从前与先皇太后温氏(四王爷祁王的生母)也有往来,但她们之间究竟关系如何也尚未查清。”
夜景之放下手里的茶,抬起那双像能目空一切的凤眼,缓声道:“先帝生前的皇后温氏谦恭和顺、明理达义,我们也曾听母后提起过温氏生前喜吃斋念佛,晟王(与祁王同母的哥哥)出世那年她还奏请先帝奉金大笔去修缮静宁寺。”
可惜后来,晟王战死,温氏也郁郁而终,留下祁王,也就是今日的四王爷祁王殿下夜岚之,但在先启帝夜鼎之登基后,便遵从先帝的旨意将祁王软禁在了燕靖城,这些都是后来发生的事了。
若是太子晟王并未战死,那么今日龙椅上坐着的很可能就不是当今的先启帝夜鼎之了,这是因为晟王尚在太子之位时,满朝文武中大部分都是亲晟派与亲祁派,但由于先帝认为祁王太过阴戾,纵然他再宠爱当时的先皇后温氏,但在晟王战死后,先帝还是将太子之位传给了稳重仁义的夜鼎之,更是在临死前留下一道密旨,就是要将祁王软禁于圈地之内,时时掌控着。
祁王夜岚之为纪念自己的母亲,这四年间几乎从未间断地每个月都会到静宁寺去上香,有时也会在寺内小住,在百姓看来,这位祁王一直以来都安分守己地在燕靖城内过着逍遥自在、不闻朝政的日子,但是在庆王、玉王和当今圣上看来,祁王似乎并不安分……
夜轩之神色凝重,也有些苦闷道:“我也很好奇四哥跟安时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可眼下福家已没有她的容身之所,杀害她家人的凶手也尚未抓捕归案,若是她此时离开玉王府,根本无法自保,更是福祸难知。若是她与四哥之间真有联系,那么想要利用福家人来牵绊她也已然成为过去了,在纤绯阁里她因何故要多番自行了断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了,如此看来,就算她是曾经被人利用过,如今不过也只能是一枚弃子罢了。”
庆王点点头:“从纤绯阁里发生的事,还有渥西拉城的事都可以看出来,这位福姑娘确实果敢聪慧,也有不少本事,若是先前真的被人利用,那么细细想来,她的失忆也许是有人故意为之。”
夜轩之幽暗的眼底一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猜测道:“那她的失忆会不会与她曾经中过毒有关?”
话音刚落,程东俊就轻拳拍案道:“说不定真的有这个可能!如此一来,那位三重里的老医仙会不会能治她的失忆?”
庆王摇摇头,又补充道:“若是这位福姑娘真的曾经为四哥所利用,那么静宁寺里的那位空灵师太身份就不简单了。”
程东俊往椅背后一靠,叹道:“说来说去,关键都在小安时的身上,不过据我所知,风流倜傥的祁王殿下身边不缺美色佳人啊,虽说小安时也花容月貌,可她每月只在静宁寺的医堂里露面三次,那祁王殿下也不一定能见到她吧?就算是见到了喜欢上了,小安时这么机灵,也不像是容易被骗的人啊。”
话音未落间,夜轩之脸都沉了。
夜景之沉思许久,问:“东俊,我记得你说过,祁王去静宁寺向来都是微服私访的对吗?”
程东俊点了点头。
夜景之推测道:“那么就算两人是认识,但这福姑娘一开始并不知道祁王的真实身份;如果两人不认识的话,那么我们猜测这么多就当作是杞人忧天了吧,有关祁王的一切,还是须得小心些才为好。总之,若是福姑娘日后回了孤落山,这事情便可以继续追查了。”
“日后还能回孤落山吗?”程东俊语气怪嗔,他放下茶杯,揶揄道:“轩之,我问你,你到底是想要把小安时留着来查福家的冤案和祁王殿下,还是另有私心啊?”
夜轩之眼都没抬,手指把玩着青玉茶杯,嘴角上扬道:你觉得呢?”
夜景之身体也索性往椅背一靠,调侃道:“哎呀,今日退了朝在凤栖宫,圣上都说了赏点银子给那姑娘便好,某人偏要给人家讨个开医馆的地儿,现在还打算要留人家在府里住,我的九弟以前对姑娘可没这般心思,果然是男大不中留啊。”
夜轩之不可置否地挑眉笑了笑:“五哥,你怎么也这样”。
这时,程东俊又开了腔:“难得我们的九殿下终于少年怀春初开情窦,景之,来,我们以茶代酒干一杯儿,等到来日太后和圣上再提起什么担忧玉王殿下不肯娶妻怀疑他有什么龙阳之好时,我们也能松一口气儿,来~”
“哈哈哈……”庆王府内哄堂大笑。
茶过几巡,三人也都乏了,要是庆王妃没有上前来说要留他们在府中用午膳,他们都忘记要各自打道回府了。
临别时,庆王送他们到府门外。夜轩之忽然又想起一事,问庆王:“五哥,之前在桂零州官枫给你找的那些线索,你都查得怎么样了?”
夜景之摇摇头:“暂时还没什么眉目,我还需多些时间,对了,北疆外来的人已经进城了,你们找个时间会一会,看看对方有没有什么异样。”两人点了点头。
夜景之送两人上了马车,最后再次叮嘱道:“轩之,你府里住的那位姑娘得当心些,她的事若是让太后知道了,就没那么好办了。”
夜轩之眼神示意他放心,便上了马车。
在回府的马车里,程东俊认真起来道:“轩之啊,小安时这姑娘挺难得的,你若真心喜欢人家,可别老把你这副冷脸摆给人家看。”
夜轩之下颌微微扬起,眼里带着笑意,嘴角微扬道:“是啊,是挺难得的。”
程东俊笑嘻嘻的,伸手来搭他的肩膀:“你这小子长得这么妖孽,看不上一般的姑娘那也正常。不过这小安时也很有个性,重要的是她似乎没怎么把你这个威震八方的九王爷放在眼里啊。”
夜轩之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甩开了程东俊的胳膊,不冷不热地问:“你怎么知道她没把本王放在眼里?”
程东俊嗤笑一声,说道:“你看,为了破渥西拉城的案,她可是先斩后奏以身犯险把自己的小命儿都赌进去了,也不屑求助一下我们的玉王殿下,再说了,人家要是真对你有点意思,舍得离开王府吗?还巴不得天天围在你身边转悠着伺候你呢,除非……”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
夜轩之怔怔地望着轿子外的街,漫不经心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她喜欢玩欲擒故纵啊,”程东俊邪魅一笑,转而又否认道:“不过你放心,我觉得小安时没这心思。”
夜轩之白了他一眼,却低了声,问:“为什么?”
程东俊摇摇头,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话速一下子快起来:“你也不想想人家一小姑娘在这半年里都经历了什么,福家的案子一天没查出个水落石出她能过一天安心的日子吗?你以为她吃饱了撑着呀,哪有心思跟你玩什么欲擒故纵啊……嗐!”
夜轩之眼神淡然地望着窗外,没再搭话。
在遇到安时之前,儿女私情对于他,从来就是生命之外物。他二十二年的生活里只有宝京里的朝堂权谋、尔虞我诈,和后来战场上的烽火连天、驰骋厮杀,扶持兄长夜鼎之继承帝位后的这四年多,他和庆王夜景之同是慕国镇守府的双主将,又掌管大理寺,入朝为文出朝为将,他的牵挂和忧心都放在了权贵暗派的争斗,还有远及西域、北疆的各种纷乱之上。
国而忘家,他二十几岁,正是少年意气、血气方刚的年纪,与他门当户对又品性相近的女子有很多,但无一能入举世无双的玉王殿下的眼,如今倒好,遇到一个冒冒失失的,似润物细无声般,渗入了他的生命里。
程东俊一脸的怡然自得,撞了撞他的肩,挑眉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对于这个比小时候照看他的三位嬷嬷还唠叨的程东俊,夜轩之早就习以为常了,他闭目养起神来。
程东俊扯他的袖子,笑道:“看在这么多年兄弟的份儿上,我教你一招,你呢,别暴殄天物可惜了你这张妖孽的脸,这众望所归的京城第一美男子玉王爷,到头来搞不定一个小丫头,传出去可是会被人笑话的,美男计,你懂不懂?”
夜轩之闭着眼,无奈道:“闭嘴吧。”
程东俊丝毫没受到影响,继续道:“依我看,若是美男计对小安时都不管用的话,那你可得当心了,毕竟我看她跟顾知嘴里说的那个什么糖果小婢女挺亲热的!”
“你滚吧!”
“哎,我看时间还早,要不你上我那儿坐坐,我再给你出出主意?”
“滚吧!”
“那,要不晚上一起到纤绯阁小酌几杯?我让柳如烟找些美人儿给你练练?”
“……”
“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