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你还记得晌午王家那个帮厨大娘说,商路恢复通畅后,她西凉城的亲戚曾来过兰相城,闲聊之时说起,马贼入侵过西凉城。”
“就是那个大娘的二舅叔的三侄子的表姨母,我记得,那关系可真是近啊。那看来我们有必要去一趟西凉城了。”
翌日,司马辰司马景两兄弟装扮成商队的伙计,混入来来往往的商队中,一路出兰相城,顺着沙漠商道,进了狄戎的西凉城。商路好不容易复通,西凉城人流量一多了起来,守城士兵在通关检查时难免会有疏漏,都未仔细核对通关路引,确认司马辰司马景是哪个商队的,大致看着两人像是商队伙计,就让他们跟着前面已经检查过通关路引的一对商人进了城。
西凉城与兰相城,两城相距不远,气候类似,又因两城贸易往来密切,人员通婚也很多,因此司马辰、司马景进了西凉城感觉像是又回到了兰相城。但仔细辨别,西凉城毕竟是狄戎之城,城内虽两国商人居多,但也居住着不少西凉城本地人士。兰相城人更偏好色彩鲜艳的服饰,但狄戎国君好素雅庄重之色,西凉城内居民也更多着深沉些的颜色,因此西凉城整体给人更严肃庄重的感觉。
司马辰司马景在城内找了个人流量较大的位置,进了附近的茶肆。茶肆小二本在懒洋洋地擦着桌椅,没想到此时会有人进店,赶紧凑上前去。
“两位小哥好久没来了,怎么这个时间段有空来小店喝茶,想喝点啥。”
司马辰司马景这才注意到,此时虽说茶肆外商人络绎不绝,但茶肆内格外冷清,除了店内伙计也就他二人。这也难怪,今日司马辰司马景天蒙蒙亮就赶着兰相城门刚开,就出了城,到了西凉城也还是早晨时分,商人们都趁着日头不高,气温还算适宜,忙着购货运货。商队伙计此时应当正是忙碌,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来此处喝茶。司马辰暗叹自己还是欠了考虑,就听司马景笑嘻嘻回应到:
“这不是商路通了,我们兄弟连着好几日两城运货,累的够呛,昨日还中了暑气,今日给自己放放假,歇息一下。”
“也是也是,这赚钱嘛,不就是为了日子能好过一些嘛。这整天累死累活,还没时间歇息,我看啊,赚这钱也没啥意思。”
“小二哥也是通透人啊,就给我二人照旧上茶吧。”
司马辰还有些诧异,明明自己和二弟都是第一次来西凉城,并且为了避免双生子的模样引人注目,还专程易容遮掩了本身的模样,为何二弟一副如此熟稔的模样,店小二还将兄弟二人当成熟客。
司马景感受到兄长的困惑,待店小二去后厨准备茶水,笑着轻声为司马辰解释道。
“大哥,这些都是商贩常用的套路,和任何来客都是这同一套说辞,用熟络的语气以迅速与客人拉近关系。”
“那二弟所谓的照旧上茶,是指?”
司马景嘴角上扬得更加厉害,以手握拳,掩在唇边,轻咳一声“这边都是贩夫走卒,来这边喝茶无非是为个解渴,况且这家店里也没几个茶。”
司马辰顺着司马景的目光看了一眼柜台后挂着的茶水价格,在售的不过一种,当即了然,不禁轻笑一声。
两兄弟正谈笑着,店小二一手拎着茶壶一手用托盘端着两个茶杯从后厨走了出来。
“两位客官,茶来了。”
司马景喝着这不怎么好喝的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店小二搭着话。
“得亏这马贼被剿灭了啊,不然我兄弟二人怕是要断了生计。”
“那可不是,别说客官您二位,就说小的我们这店里,封关那几日,商队可都急的不得了,生怕货砸自己手里,收不回钱财,运货伙计们也找不着活。不知道何日开关,也不知道身上的银两够维持多久,天天都紧巴巴的过日子,更别说来茶肆里喝茶。那几日啊,我们这整条街就只有街口的馒头铺有生意。”
“是啊,还好我们两兄弟俩靠着之前有点积蓄,算是熬了过来。这该死的马贼,当我财路,要不是封了城,看我不冲进沙漠宰了他们。”
“这位小哥,话可不能这么说。没封关之前,出了马贼杀人越货那档子事,最开始还有商队要死要活的非得出关运货,结果还不是有去无回。大家也都回过味儿了,钱重要嘛,命重要嘛,后来就算没封关也没有人敢再出去了。小哥可不要一时冲动,搬不了货你身强体壮,可以再找别的营生嘛。”
“小二哥你倒是看得开。”
“嘿嘿,我金三可是祖祖辈辈都在这西凉城,没人比我金三更清楚这一片地方了。马贼我虽见得不多,但从家中老人那边可听得多了。”
刚好此间茶肆内无其他客人,店小二索性停下了擦桌子的手,将抹布搭在自己右肩,拉出兄弟俩邻桌的板凳,坐了下来。
“看二位小哥年纪不大,可能不知道,我们西凉城这可自古都是通商要塞。原本啊,附近城池的百姓,大家都是老老实实用双手勤劳致富。但是没曾想,十五年前,有个村子的小伙子发现了个不一样的商机。”
金三停顿了一下,舔了舔嘴唇,司马景有些好奇赶紧追问,司马辰不露声色地将自己没有动过的茶杯递给了金三。金三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继续到。
“沙漠嘛,难免会有沙尘暴来袭。有些时候商队的货物会被埋在沙漠下,对于商人来说跑一趟商路不容易,每份货物都是能装多少装多少,只要不压死骆驼就行。所以每丢失一件货物,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
“所以这位小伙子,可是做起了帮商队寻找失物的生意?”司马辰接话。
“这位小哥很聪明嘛,正是。当时这位小伙子集结了村里的青壮年,专门为商队寻找失物,找到了就根据货物的价值收取一定比例的费用,没找到分文不取。另外他们还会帮忙寻找商队在沙漠走失的成员,还会帮忙为已经遇难的成员收殓,将尸首运回城内下葬。一般死者家属会给他们一定的感谢费。”
“小二哥,可这个小伙子和马贼有何关系。”司马景有些不明白。
“这位小哥,不要着急,马上就说到了。这群青壮年们很快发现,光是寻找货物,和搜寻活人,来钱没有找死人来的快。于是他们为了钱,开始了杀人的勾当。”
“难不成他们如果搜寻到生者,也会把活人变成死人?”司马辰有些震惊,没想到会有这样灭绝人性之事。
“那还不止,由于沙漠中失踪人员生存的概率越来越低,大家也都起了疑心,给他们的殓尸费用也越来越少。于是他们索性撕破脸皮,开始绑架过往商队,要挟索要赎金。这群人便是最初的一波马贼。”
“请朝廷派兵前来镇压啊。”金三描述生动,言辞语气引人入胜,司马景听着听着有些同仇敌忾的情绪。
“朝廷派人,那可多慢啊。最开始附近城里商队就组织了民兵团,带着一些武器护送商队,对马贼起一个威慑性作用。但这群马贼最初就是靠找寻失物和走失人员来敛财,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沙漠的地形情况。哪里适合埋伏、哪条路适合撤退,马贼们可心知肚明,民兵团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甚至还在几次械斗中折损了不少青壮年。”
司马辰听着直叹,这一幕何其相似,原来世事真是个轮回,所有的事情都是在重复发生。“最后可还是由朝廷出面,才剿灭了这群马贼?”
“可不是吗。但是啊,隔个几十年都会来这么一下,不过呀,最终总会平息的。所以啊,我老是在劝我的一些客人,何苦急于这一时,冲去与那马贼一决死活。他们总归是会被朝廷处理的。马贼那么心狠手辣的,何必以卵击石。”
“但我可听说,前阵子马贼入城了,刚巧那晚我兄弟二人北上回江州宜安城了。马贼如此残暴,可有人员伤亡?”司马景装作不经意地抛出了此次他们最想知道的问题。
“就前阵子,马贼被消灭的前一两天吧,就夜里,马贼进城偷东西,哎哟,那可真是乱啊。那天夜里我就听到城门客栈那一片闹哄哄的,有打砸声,还有人尖叫。一打听,说是马贼进城了,我赶紧和我婆姨把院子里的门都栓好,还搬了些重物抵着门。吓得我们一家都没敢出门。后来又听到官兵齐刷刷跑去那边,过了好大半天那边没有什么大的响动,我才敢出门去看热闹。说也是运气好,这次马贼进城,去客栈抢劫,巡防兵都只是被打晕,只有一个士兵与贼人有正面冲突被杀身亡。”
“客栈内的商人可有伤亡?”司马辰感觉到一丝异样。
“没有啊,马贼进了城直奔商队聚集最多的客栈,进了客栈就去客房内搜刮银两。有商人奋起反抗,但都只是被打晕,这可比他们的祖师爷仁慈多了。”金三正欲继续。忽然有一妇人掀开作为隔断前堂后院的布帘,看到金三正坐在板凳上与客人闲聊,面色有些不快,走过来先礼节性的招呼了一下司马辰司马景,就冲着金三说道。
“老三,桌子都没打扫完,你咋还坐下了。小娃在后院哭的不行,非要让爹爹抱,你快去。”金三看到这妇人来到前堂,就赶紧站起了身,拿下搭在右肩的抹布,装模作样地继续擦着桌子。听到这话,赶忙笑嘻嘻地给司马辰司马景告辞,然后满面笑容,讨好地冲那妇人说道“辛苦媳妇儿了,我这就去哄娃,这就去。”随即一溜烟地跑去了后院。
司马辰司马景两兄弟之后又坐了一会,便起身往兰相城回去,顺便去城门客栈那边再打听一番。出茶肆门时,司马辰往后一望,门口的招牌上赫然写着“金记茶馆”,环顾四周,看这条街上零零星星还有店叫“金记酒楼”,“金记杂货铺”,也不知道和那金三是什么关系。
在城门客栈出打探一番后,已是黄昏,司马辰司马景两兄弟赶在了西凉城闭城门之前出了城。西州向来干燥少云,今日傍晚云层却异常厚,回城路上,路过沙漠,兄弟俩也无暇欣赏晚霞,都很沉默,在反复琢磨着金三之言。直到回到了兰相城县衙,摈去了杂役,两人坐回到司马景房内的茶案边。
“大哥,你说沙漠中马贼如此杀伐果断,怎么进了城反而如此束手束脚?”
“确实吊诡异常,明明对于马贼来说,杀人可比打晕快得多。怎么会留下如此多的活口?除非。。。”
“除非什么?”
“这些活口是故意留下的,就是为了留下人证,制造恐慌情绪。”
“制造恐慌?如此算来,恰好就是在西凉城闹马贼之后的一两天内,沐将军就前去剿匪,王东便遇害了。”
“正是,这一切发生的过于巧合。城门客栈的商人虽然当时黑灯瞎火,又处于惊吓之中,无法仔细看清楚马贼服饰,但听描述大致模样与沙漠中的尸身相似。”
“不管幕后之人的目的是在于王东或者是沐将军,如今王东已死,沐将军入狱,他的目的怕是已然实现,无怪乎马贼之乱戛然而止,商路顺利复通。”
“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了,但现在问题在于,幕后之人做的如此干净,我们未能掌握到丝毫直接证据,无法回都复命。”
“此人布局牵扯到定陶、狄戎两国的城池,定然费了一番心思,岂会被轻易查到。但雁过留痕。。。。。”司马辰敲击桌面的手指忽停,随即说道“虽然沐将军不开口,但在沐将军剿匪的时间点,王东却能如此巧合的出现在马贼洞穴。何时奇袭,乃是军机,王平从何得知?”
“最大的可能是,向王东提供路线以及泄露突袭时机的人,就处在沐将军和何明带去剿匪的那一队人马之中。”
“正是,看来我们需要提审何明以及沐将军的随行将士。另外,或许沐将军与何明未能认出着马贼服饰的王平,但如果当时交手时王平还活着,为何王平未能表明身份?”
“之前何明所述,并未提到此处关键,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当再行提审何明。大哥,景以为,幕后之人如此兴师动众,为的恐怕不是一个王东这么简单。”
“此事兹大,幕后之人恐非你我二人可揣度。需尽快找到证据,将沐将军送回国都,以免久则生变。”
山间凉亭
虽是盛夏,此间树木茂盛,郁郁葱葱,阳光几乎都无法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投射到林间小路上。只见忽有一青色劲装男子,拾阶而上,一路小跑向那山腰的凉亭。
凉亭内坐着两名衣着素雅的男子,正在对弈。两名男子身旁各站着数名执扇的侍女,凉亭外围还有数名身着青色劲装的佩刀侍卫。
一阵山风吹过,鼓起了两人宽大的衣袖,一人披在肩上的丝质的外袍被风吹起,侍女们手忙脚乱的为他抓住衣角,惹得那着紫衫的男子,阴沉的眼中也有了一丝笑意。
那小跑的侍卫也来到了亭前,他右膝着地,双手抱拳行礼。“主上,沐远那件事恐有变故。”同时将怀中,从信鸽脚上解下的袖珍竹筒,双手呈了上去。
紫衫男子收敛了笑意,接过侍女递来的竹筒,抽出里内信笺,垂眼读罢,深吸一口气,换上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愧是我司马家的孩子,李劲可真是个蠢货,这点事情都做不干净,不如让我来帮一下小劲。”说罢从白玉棋盒中挑起一枚黑子,下在了棋盘上。
兰相城
西州向来干燥少雨,今日兰相城却忽的下起了大雨。难得下一场,倒也是为这酷暑带来一阵清凉。
但这场大雨,让县衙牢房潮湿难耐,顾卜越看这雨心中越是烦躁不安。自从王东头颅被发现,自己随其他士兵关入大牢,顾卜整晚整晚睡不好觉,闭上眼睛,就会出现王东那张略为腐烂的脸。顾卜深知王东之死和自己是脱不了干系的,若非自己贪财给王东泄露了军机,他也不会惨死于刀下。唯一庆幸的是,此事无其他人知晓。
连日的折磨,顾卜几乎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今日听闻云锦城刑部有大人要来提审将军的随行人员,顾卜更是心慌意乱。眼见着自己同个牢房的士兵一个个被提神走,又不见人回来,根本打听不到云锦城的大人到底在查什么,会不会已经查到自己头上。
就在顾卜六神无主之际,有衙役打开牢门将他带去了前堂。今日大雨,天色阴的厉害,明明是晌午,光线却暗的像是接近日暮。因是白天,前堂内也未掌烛,更显昏暗。就在顾卜被押至前堂之际,还未进门,忽得一道闪电落下。这道闪电赫然照亮了前堂内坐着的钟武、司马辰、司马景以及曾方等人,顾卜本就心慌意乱,这一晃眼,只觉屋内众人纷纷化为白面青舌的厉鬼,要向他索命,腿脚一软便瘫坐在了雨地上。
见顾卜这幅恐慌的模样,司马辰司马景相顾,均是困惑不已。旋即似是领悟到什么,相视一笑。
待衙役拽起顾卜,将他押跪在堂内,虽披了蓑衣,但刚刚那一跤,顾卜衣衫尽湿,将堂内地面也浸上了水痕。
钟武瞧见了司马两兄弟的眼神交流,便示意司马辰主审。
“犯人顾卜,你可知罪。”
司马辰的话语,让顾卜吓了一个哆嗦,虽不知这几位大人掌握了何种证据,但顾卜想先赌一下。
“冤枉呀,小人不知自己所犯何罪。”
“我们从营帐中,找到了这一袋银两,据你同帐的士兵所述,这个袋子属于你。”
顾卜抬头,看到司马辰手上赫然拿着自己藏在营帐枕头内的锦帛荷包,心里一紧,但仍旧磕磕巴巴的回复到“是,是小人的,荷包。这是小人多年以来的积蓄。”
“顾卜,先不说以你的军饷,要积攒多少年才有如此份量。此次出军从元州行至西州,军中一应用度皆由朝廷统一安排,如此长途跋涉,何必还带着这如此重的银两。”
“小,小人就喜将所有银两带在身边,安,安全。”
司马景听顾卜如此狡辩,不由笑出了声,从司马辰手中拿过锦帛荷包,走到顾卜面前。
“顾卜,你可看清楚了,这荷包是由锦帛而制,你可知它价值几何?”
看顾卜嗫嗫嚅嚅的样子,司马景脸上笑容更灿烂了。
“这一小块就抵你一个月的军饷。”司马景神色骤变,将荷包摔在顾卜面前,厉声喝到“事到如今你还不从实交代吗?”
顾卜抖如筛糠,吓得说不出话,却听司马辰在堂上又缓缓说道。
“寻常人家此种布料确实少有,但在富甲一方的西南商盟王家,这种布料倒是常见。顾卜,偷盗如此份量的银两,可够你坐两三年牢的。”
“不,不是。不是小人偷的,是,是王家大少爷送给小人的。”
“妄言!你是何身份,王东又是何身份,他为何赠予你?”
司马辰接连发问,让顾卜大乱方寸,只觉脑中一团乱麻。“不,不是小,小人,与王家少爷,并不相识。”
“哦?是吗?不如我们将王东请上前来,与你对簿公堂。”说罢司马辰与司马景耳语一番,司马景心领神会,转身去了后院。
顾卜内心诧异,王东不是早已身亡,如何与自己对簿公堂,难不成这两位大人还有通灵的本事。那若是王东鬼魂将自己认了出来,向自己索命可如何是好。
司马景离开有一阵子,公堂内格外安静,只听得到屋外豆大的雨滴密集砸在房檐,地面的声响。顾卜只觉自己心脏跳得很快,很剧烈,仿佛下一秒就会从自己的胸口迸出。
不知过了多久,顾卜看见司马景抱着一个红漆方盒回了公堂,在顾卜面前缓缓打开。忽的又是一道闪电劈下,司马景手中的盒子刚开到一半,借着闪电顾卜方才看清盒子中毛茸茸的黑球上是人的头发!
顾卜一面大喊,一面想往外爬“别,别找我。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问我要了地图和沐将军行动的时间,是你自己害死的你自己!冤有头债有主啊,啊!不要找我。”
司马景自知目的已然达到,关上了盒子,挥手命衙役将疯癫的顾卜带下去。
“大哥不再追问一下,顾卜幕后的主使之人?”司马景轻声在司马承身旁耳语。
“都吓成那副模样了,能交待怕是都交代了,这幕后之人恐怕他也不知。”
“王东惨死,此处再行拿出他的尸首未免过于亵渎逝者。”虽经此一吓,顾卜吐露了真相,但钟武对司马辰、司马景此举颇有微词。
“钟大人,您仔细看看这一盒是何物。”司马景赶紧将那红漆方盒完全打开呈于钟武。
“钟大人放心,里间不过是一团假发。晚辈也断不会拿逝者开如此玩笑。”司马辰赶紧解释道。
钟武顺了顺气,自觉方才语气不佳,此时颇有些尴尬,便借口身体疲倦,告辞回了内院。
钟武虽离去,但司马辰司马景还有一事仍需与询问何明,便请曾方吩咐衙役再行提审何明。
何明甫一上堂,便又哭喊着冤枉,司马辰拍了拍惊堂木,止住了何明的哭喊。
“何将领,可否再将案发当日情形说与我们听。”
何明便又说了一遍,正说至马贼躲进山洞中,从缝隙射出绑着火雷的箭,司马辰敲击桌案的手停了下来。
“且慢,何将领。敢问那火雷威力几何?”
“挺厉害的啊,离的近的兄弟们被炸的皮肉灼伤,我离得远一点,但是耳朵都炸的嗡嗡作响。不过他们没炸两下,我们就将洞口堵住的石块清理开来,冲了进去。”
“何将领可识得王家大公子,王东?”
“末将在兰相城守城多年,当然认识王少东家。”
“认识?那何以王东在死前呼救,何将领仍旧手起刀落杀害了王东?”司马景冷不防诈一下何明,沉声讯问道。
“大人,冤枉啊,末将进了山洞只管与山贼打斗,并未听到任何呼救啊。当时山洞内虽有火把照明,但是所有人在打斗中都是灰头土脸的,哪里分辨得出谁是谁。只能看衣服。”何明眉头紧皱,努力回想当时情形,“况且之前山洞外火雷炸的我耳朵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何明说着忽得想起当时山洞内的山贼的确嘴巴一张一合,似是在说些什么,心下一惊,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原本笔直跪着的身躯不由瘫坐在了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司马辰司马景听此,不由叹息,天意弄人,王平在死前该是有多绝望。
司马辰、司马景本想再顺着顾卜、何明证词,继续查明幕后之人,但接连几日毫无收获。云锦城中途又来了几次信件,催问案情,司马辰虽已将这几日所查简书于奏折中,派人先行回都呈于陛下,但考虑到此案最终还是需要将沐将军押送回都复明,由陛下亲自审问。幕后之人谨慎万般,再在兰相城查探恐怕也不会有新线索。并且如果幕后之人目标在于沐将军,滞留在兰相城并非良策。恰好前几日雨势绵延,眼见着今日终于放晴,司马辰和司马景饯别钟武和曾方,将沐远请上马车中,开拔启程。
如今通商之路重开,兰相城热闹非凡,商队络绎不绝。想是也困于前几日的阴雨,今日放晴,兰相城内街道今日来往行人和商队较前几日多出了不少,虽有衙役在前方开道,但兰相城街道并不宽敞,难免押解队伍与周遭行人会有触碰。
司马辰、司马景驾马,行驶在队伍的一头一尾。司马景忽然发觉,沐远马车周遭人群拥挤异常,兰相城通往城门的街道从头至尾宽度相差不大,不至于在某一段路发生拥挤。司马景定睛观察一阵,发觉似是有人有意往马车面前挤。
忽然有人被挤倒在沐远的马车前,驱车的差役急忙勒马。“全员戒备!”司马景大喊。
马车内的沐远忽觉马车停下,几乎在听到司马景声音的同时,马车被前来看热闹的人群挤得颇有些摇晃,颠得沐远有些不适,便出了马车查探发生了何事。
沐远刚一出马车,只觉右腿上一阵刺痛,原来王平已然挤到了沐远的马车旁,手中匕首不断向沐远刺去。
司马辰在前方勒马回首,一个飞身也往马车去,想要制止王平。王平此举,吓坏了周遭的行人,人群开始四处逃窜,随行士兵被人群挤得站不住脚,艰难的往马车方向前行,整个街道乱做一团。
沐远虽此时镣铐加身,又怕伤着王平和周围人群所以收着动作,但好歹是多年习武之人,尽力躲闪,司马辰飞身至沐远身边想要拉开王平时,沐远身上也只是衣衫被划出了些许痕迹。
就在司马辰制止王平之际,忽有飞弩射向了正在躲闪王平的沐远,虽被赶来的司马景打偏了路径,但仍旧划伤了沐远的手臂。司马景顺着弩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屋顶上蹲着一个拿着弓弩的男人,那人用布遮住了口鼻,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有些外突,不像是定陶人士。
司马景蹬地借力,飞扑向街道旁的挂商家旗帜的木桩,攀至最高点,再飞身跳向屋顶,去抓拿突眼男人。
那突眼男人正是辛野。之前与辛野一行的涛子和六子等人早已回去,辛野受那位大人之命,留在城中待命。见司马景追来,辛野赶紧将弓弩背于身后,起身逃跑。
辛野自视武功甚好,哪知司马景的轻功乃是云锦城刑部之首,两人在兰相城内飞檐走壁,辛野仗着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司马景竟然一时未能截住辛野。
谁料今日初放晴,兰相城内部分路面仍有积水,辛野一不留神,一个脚滑,正在稳住身形之时,被司马景追了上来。司马景伸手去抓辛野肩膀,但是辛野一个侧身,同时用手臂打开了司马景的手。司马景虽抓不住辛野肩膀,但他顺势扯住了辛野挎在肩上的固定弓弩的皮带。
辛野正欲继续逃跑,但被斜挎在身上的弓弩限制住,他一个旋身,从固定弓弩的皮带中钻了出来。
手中扯着的皮带一松,司马景未料到辛野会弃弓弩而跑,稍一愣神,只见辛野迅速跳上房檐,司马景拽紧弓弩也飞身追去。
司马景手拿弓弩,有些影响速度,与熟悉地形的辛野距离越拉越开,辛野寻了一处小巷,从屋顶跳了下去,随即迅速转入繁华的街道。司马景跟了过来,但没有背弓弩的辛野,衣着与兰相城中百姓相比也并不突兀,司马景顿时在人群中失了辛野的踪迹。
就在司马景追击辛野之时,司马辰这厢发觉沐远有异,整个人忽的瘫软了下来,司马辰撕开沐远衣袖一看,沐远手臂伤口发黑,面色青紫,嘴唇发黑,明显是中了毒的模样。司马辰赶紧解开沐远身上枷锁,让其平躺在地,同时命人去寻大夫。可是街道正是混乱之时,待士兵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将大夫请了过来,大夫搭着沐远的脉搏,直摇头。
“如此剧毒,老夫未曾见过。况且此人血气翻涌,中毒前后必定有剧烈动作,加速了剧毒流向其五脏六腑,没救了啊。”
王平在一旁,听此话语,不由仰天长啸。
“哈哈哈哈,因果报应啊!因果报应啊!东儿,爹为你报了仇啊。。。”王平忽的没了声响,轰然倒地。大夫看王平面色脖颈胀红,青筋暴起,再触他脉搏,摇了摇头。
“此人之前思虑过重,血气郁结在胸,如今情绪激动,血气全涌至头,脑中血脉承受不住而破裂,血气在颅内喷张而出,没救了啊。”
定陶云锦城
夜已深,右丞相府外街道上店家们早已休息,除了树上不时传来的蝉鸣外,寂静漆黑一片。就只有右丞相府外还照得明亮,护卫精神抖擞一手扶在佩刀上,一手举着火把。偶有一阵晚风将府前门当旁灯笼的流苏,吹得晃来晃去。
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随后停在了右丞相府门前。护卫上前询问了来人几句,然后转身进了府内。不久来人见到管家提着灯笼出来,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并在管家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只见管家神色凝重,接下信件赶紧进了府内。
右丞相府内其他院落都闭了灯,就姚兴的书房还灯火通明,管家提着灯笼一路疾行过廊间,来到姚兴书房内。
“丞相!禀报丞相!西州传来消息。”姚兴将目光从手中的书册抽出,向管家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沐将军死了。”管家言罢,将怀中的信函呈了上去。
“什么?沐远死了?怎么死的?”姚兴听闻,震惊不已,迅速拆开信函,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赶紧去将辜先生请来。”
“丞相,夤夜召见学生,是沐将军之事有何进展了吗”
“沐远在押解回都的路上,突遇暴乱,被人杀了。”
“什么?暴乱?”辜淮安听闻颇为诧异,但转念一想,不由道。
“究竟是何人如此手笔,真是好计谋。若是想杀人灭口,相比于云锦城刑部大牢,论兵力布防,当然是这西州路上的押解队伍,容易得手。”
“的确如此,这幕后之人竟容不下沐远至此。沐远、王平皆死,杀良冒功一事,如何再查,此案怕是要就此搁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