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布,一层层裹住雏见泽的街道。梨花攥着赤坂给的防狼电击器,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却比不上心头那股沉甸甸的寒意。她不敢回头再看北条家那栋沉默的宅邸——二楼窗帘的缝隙里,仿佛还残留着那只窥视的眼睛的冰冷触感。
“大石警官说今晚要通宵值班。”赤坂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警觉,“我们先回警署,把刚才的发现整理成报告。线索不能断在这里。”
他伸手想扶梨花,小女孩却本能地往后缩了半步。赤坂的手停在半空,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又恢复成沉稳的前辈姿态。“走吧,天黑透了。”
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蝉鸣织成的网里显得格外脆弱。梨花小跑着跟上赤坂的步子,脑子里却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上一次轮回里,悟史是提着棒球棍的疯子;这一次,他端着咖喱碗的温柔兄长,眼神却空洞得像枯井。沙都子头痛发作时蜷缩的样子,和垃圾堆里抱着破布娃娃喃喃自语的礼奈,在她眼前重叠又分开。
‘崩坏不是固定的……它像病毒一样在变。’她想起EA在意识里说过的话,“规则本身也在成长。”
转过街角时,赤坂突然停下脚步。他弯腰从排水沟旁捡起半片被踩碎的玻璃镜——边缘沾着暗褐色的泥点,镜面映出的却是北条家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
“这是……”梨花凑近看,碎镜里自己的脸被割裂成好几块,每一块都写满惊惶。
“不是垃圾。”赤坂用纸巾包起镜片,眉头拧得死紧,“是有人故意打碎的。而且,”他指尖捻了捻纸巾边缘,“上面有铁锈味,和厨房里那滴血一样。”
梨花的心猛地一坠。她忽然意识到,从北条家出来到现在,整条街的蝉鸣声不知何时消失了。死寂像冰冷的潮水漫上来,淹没了脚步声和呼吸声。只有赤坂口袋里战术笔的金属扣偶尔发出“咔哒”轻响,像倒计时的秒针。
“赤坂先生,”她声音发颤,“如果……如果悟史哥是发病的人,那沙都子呢?她刚才还说要请我们吃咖喱……”
“沙都子可能也是受害者。”赤坂打断她,语气异常凝重,“也可能是更危险的东西——诱饵。”他忽然加快脚步,“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就在这时,梨花口袋里的电击器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不是开关被按动的震动,而是像活物般在掌心抽搐。她吓得差点脱手,抬头却看见赤坂也僵住了身体——他正盯着前方巷口。
浓稠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是龙宫礼奈。
她怀里紧紧抱着那只缺眼的兔子玩偶,校服裙摆沾满污泥,赤脚踩在碎石路上却浑然不觉。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睛:原本空洞的瞳孔此刻像烧红的炭,死死锁住梨花,嘴角一点点向上扯开,形成一个非人的弧度。
“梨花……”礼奈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你……也抛弃了重要的东西吗?”
她怀里的兔子玩偶突然“咔哒”一响,一只纽扣眼睛掉了出来,在地上滚出老远。
赤坂瞬间挡在梨花身前,战术笔横在胸前。“礼奈同学!停下!”
礼奈却像没听见,拖着脚步继续逼近。她抬起沾着泥巴的手,指向梨花:“虫子……在叫……它们说……只有烧掉才能干净……”
话音未落,巷子深处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金属桶被踢翻。礼奈猛地转头,动作快得不像人类。她盯着黑暗深处,纽扣眼睛掉落的兔子玩偶从她怀里滑落,她却看也不看,疯了一样朝声音来源跑去。
“该死!”赤坂立刻追上去,梨花被他护在身后狂奔。拐过墙角,他们看见礼奈正跪在垃圾堆旁,徒手在馊水桶里翻找什么。腐臭味扑面而来,梨花胃里一阵翻腾。
“礼奈!住手!”赤坂抓住她纤细的手腕。
礼奈猛地挣扎起来,力气大得惊人。“还给我!还给我!”她尖叫着,指甲在赤坂手背上划出血痕,“我的……我的‘约定’……不能没有它!”
“约定?”梨花脑中电光石火。原作里礼奈发病时总念叨着“棉花田”,可这里根本没有棉花田……难道是指这个?
她挣脱赤坂的手,蹲到礼奈身边。少女浑浊的眼中映出她小小的身影,还有她脖子上挂着的古手神社御守——那是御三家身份的证明。
“礼奈,”梨花尽量放柔声音,模仿着记忆中梨花对朋友说话的语气,“你的约定……是不是和这个有关?”她解下御守,轻轻放在礼奈沾满污渍的手心。
礼奈的动作骤然停住。她低头看着御守上绣着的水神纹样,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水……”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好冷……好黑……”
突然,她像被抽掉骨头般软倒下去。赤坂眼疾手快接住她,才发现少女额头滚烫,皮肤下隐隐透出不正常的青紫色血管。
“高烧……昏迷……”赤坂迅速检查她的脉搏,“得立刻送诊所!”
他抱起轻飘飘的礼奈就往入江诊所方向跑。梨花跟在后面,电击器在口袋里烫得惊人。她回头望向黑暗的巷子深处——那里空无一人,但空气中残留着若有若无的甜腥味,和北条家厨房里的一模一样。
诊所亮着惨白的灯。入江医生皱着眉给礼奈量体温,听诊器按在少女胸口时,他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这孩子……最近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入江医生摘下听诊器,声音低沉。
梨花正要回答,赤坂却抢先开口:“医生,她是不是……和雏见泽症候群有关?”
入江医生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词?”他沉默片刻,才压低声音,“三天前,沙都子来诊所看病。她说自己头痛得厉害,还……还画了奇怪的符号。”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处方笺,背面用铅笔潦草地画着扭曲的圆圈,里面填满细密的点。“她说这是‘虫子的声音’。”
梨花浑身血液都凉了。她抢过处方笺——那些圆点排列的方式,分明是古手神社祭典上用来驱邪的“封印之阵”!
“沙都子……她来过?”赤坂追问。
“嗯。看完病就回家了。”入江医生疲惫地揉着眉心,“但悟史先生今天下午也来问过沙都子的情况。他看起来……比上次更糟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起北条家厨房里那滴暗红的血迹。悟史和沙都子都在发病边缘,而礼奈已经倒下。这绝不是巧合。
“医生,”梨花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不像孩子,“如果病人突然尖叫‘虫子来了’,该怎么处理?”
入江医生愣住了:“你……你见过这种情况?”
梨花没回答,只是把手伸进衣袋,摸出那枚从北条家带出来的、沾着咖喱渍的纽扣——是沙都子校服上掉落的。纽扣背面刻着极小的数字:58.07.18。
明天。七月十八日。
“沙都子明天会怎样?”她盯着医生的眼睛。
入江医生脸色变了:“你究竟知道多少?沙都子……她哥哥悟史一直阻止她来诊所。他说……‘虫子’会在医院这种地方醒过来。”
赤坂猛地站起:“我们必须立刻去北条家!”
“来不及了。”入江医生摇头,“如果真是雏见泽症候群LV5……”他欲言又止,最终只递来一盒退烧药,“今晚守着她。如果她开始说‘女王大人’之类的话……”
他没说完的话悬在消毒水气味浓重的空气里,像一把无形的刀。
梨花攥紧纽扣走出诊所时,夜风卷着落叶扑在脸上。她抬头望向北条家的方向,月亮被云层吞掉大半,只剩惨白的一弯,像咧开的嘴角。
‘明天……七月十八日……’
记忆深处突然闪过EA的声音,带着戏谑的冰凉:“规则正在进化哦,契约者。现在连‘时间’都成了会咬人的毒蛇。”
她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电击器,指尖却触到一张不知何时塞进来的纸条。借着路灯昏光,她看清上面用稚拙的笔迹写着:
“梨花,来找我吧。沙都子在等你。——魅音”
落款日期赫然是:昭和58年7月17日 23:59
——正是此刻。
蝉鸣声毫无预兆地炸响,尖锐得刺破耳膜。梨花猛地转身,身后空荡荡的街道被月光照得惨白,只有自己的影子被拉得细长扭曲,像一条通往黑暗的绳索。
赤坂从诊所追出来:“梨花!你脸色——”
“赤坂先生!”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力气大得让对方吃痛皱眉,“园崎魅音……她刚才是不是在附近?”
赤坂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街角阴影里,一件鲜红色的园崎家制服衣角一闪而没,快得像幻觉。
但梨花看见了。
那抹红色,和上一次轮回里魅音挥舞菜刀时围裙的颜色,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