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之子,卡尔。折磨着你的,压迫着我的,到底是你的想要逃出去的灵魂呢,还是我的想要进来思维呢?”
——共和国之子。
……
“哦?你在哪喝过这种酒?”
“在‘我’的梦里。”
“嗤……”
随着酒馆老板娘的一声轻笑,仿佛整个酒馆冰寒,都化开了。
酒馆中那些外表狂野,但内质脆弱的佣兵们,他们的心,此刻同时发出了如琉璃般破碎的声音,伴随着不甘的灵魂在内心深处哀嚎:
‘为什么啊?这小子连这种鬼话都编的出来啊?’
而女侍应凯利则是倒吸了口凉气:
‘我原本以为只是我,但我怎么也没有料到,老板娘竟然也吃这一套……’
舒伯特先生紧紧捏着双拳,几乎要将手中的铜杯捏碎,双目中充满了怒火:‘可恨的败类!’
……
女人心里明白。
他用谎言勾起了她的兴趣,她坐在椅子上,本应该握着铁锤的手却托在自己的下巴,用好奇目光看着他。
瞧,他又在撒谎。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想继续听。
只见披着斗篷的男子缓缓说:“想要调出这样的酒,首先需要完全透明的酒杯,像水晶一样的,晶莹剔透,会在灯光下折射出三种颜色的虹光。”
如此拙劣的谎言,可她偏偏信了!
然后舒伯特便看到了他心目中不可亵渎的女神——转过身,留给那个神秘人一个动人的背影,开始弯腰寻找那并不存在的酒杯,而那个满嘴谎言的败类,正毫不掩饰的用目光猥亵着她的背影!
我要报警!
他盯着她妙曼的身子在想什么?
难道和我一样吗?
噢哦!畜生!简直不可饶恕!
过了一会,老板娘没有找到他口中的‘水晶杯’,只得用略微浑浊的琉璃杯代替,轻声询问他的意见!
舒伯特先生见到之后,简直快要跳起来了!
试问!那个披着黑麻袋鬼鬼祟祟的家伙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女人,你难道不明白!这只是一个诱哄你的谎言!需要我用一杯朗姆酒浇醒你吗!
可惜没人理他,几乎在场所有佣兵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吧台前的那一对男女身上。
“杯里的酒,有三种颜色,分别是,猩红的血色,杏梨一样的黄色,森林一样的绿色,它们一开始是分为三层,随后逐渐融合渗透,交错在一起,成为像彩虹一样的,一丝丝的光影。”
——谎言仍在继续,倒是有模有样。
老板娘的手指在酒柜上一一划过,每点到一处,就有一瓶酒被她抽出,摆在吧台上。
“这杯酒里,要有辛辣,酸涩,甘甜,不同的味道……”
在披着斗篷的男子莫名其妙的指导之下,老板娘似乎明白了几分,她将酒倒入杯具中,开始调制。
老板娘的调酒方式,和大多数的酒馆里不同,她并没有做出那些十分花哨的动作,例如:把酒瓶像暗月马戏团里的杂技高手一样不停的扔起来,或者冷不丁的对着你喷出一口火。
她的动作总是那么优雅,迷人:以一个慵懒的姿势靠在座椅上,翘着一只脚,单手握着调酒的杯具,目光散漫的轻轻晃动着。
每倒入一种酒,她的力度都会稍稍的加大一些,然后身上出了些微汗,酒红色的发梢摇曳着,额头有了微微湿润的痕迹,一阵莫名动人的香味在很小的范围内弥漫。
“你指得的是这样一杯酒么?”
调制好的酒,在披着的斗篷的男子面前,从高处往下倒。
液体在酒杯中激烈的打着旋,很快就没过了酒杯四分之三的位置。
慵懒的女人放下调酒的杯具,拢了拢耳际的发丝。
斗篷下的男子压抑的内心的悸动,轻轻的握住冰凉的酒杯,目光之中有着老板娘看不透的迷离,轻轻将酒喝下半杯。
“你的手艺相当不错。
当我喝到这杯酒的时候,先是那一丝猩红的血色,是辛辣和刺激,使我打起精神去品味。
然后我喝到了杏梨一样黄色的酒,它酸涩,而且令我很快就忘记了之前的辛辣。
而当我品尝到最后一抹绿色的酒的时候,甘甜和美妙,在一瞬间浸入心扉,我又回神想起了之前的辛辣和酸涩,令甘甜更加美好和持久。”
男子笑着问:“你呢?”
……
美艳动人的老板娘同样端起酒杯,将之平平贴近自己的唇边,就像叼着杯子一般,轻轻抿了一口。
她尝到这酒的滋味,愉悦的眯起了双眼,轻声说:“我可没你那么幸运,我第一口就品尝到了透心的甘甜,看似美妙,但酸涩的滋味很快就会到来。”
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女人的眼中隐隐带着一丝水气,她说:“我本来以为就会这样,但辛辣和苦涩充斥在我的生活之中,甜蜜,就成了我永恒的回忆。”
“这杯酒,叫什么名字?它果然像你所说的那样,就像每个人的命运一样变化无常。”
“它就叫做命运。”男子笑了:“美人与酒,我不亏。可惜,喝完,我就该走了。”
斗篷下的男子说着,目露惋惜,盯着自己的酒杯,仿佛是在回忆自己的过往。
“去哪?”老板娘随口问。
“去哪?”斗篷下的男子笑了起来,过了一会才摇着头说:“我也不知道去哪,回我的梦里吧。”
“哈?”老板娘似乎被他逗笑了。
男子的表情这时有些认真,他说:“就像一道流星,咻的一声,划过天际,你想问它要去哪?它该怎么回答你呢?”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老板娘偏着头,眼中有一丝疑惑。她能够看出,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神神秘秘的男人不像个好人,但也令她讨厌不起来。
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正经?
“噢……对了,我能问一下,现在是什么时间吗?以阿拉索历纪年?”男子放下酒杯,拍了拍脑袋,问了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以为他要搞笑,有些配合的说:“现在是……霁月日,秋收之月霁月日,阿拉索历第两千八百一十九年。”
男子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阿拉索历,第两千八百一十九年,秋收之月,霁月日,凌晨四点三十五分。”
他的目光从时钟上移开到了她的双眸,他说:
“从之前开始的五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五分钟。”
“什么?”美艳的女子侧头。
“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他摊了摊手。
老板娘蹙着眉,有些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会因为我,记住这五分钟吗?”男子突然问。
“我……”有些心慌意乱的老板娘不知道如何开口,男子已经笑着摇头:
“你不想回答我,真可惜。我不会再有机会问你这个问题了,因为明天,以后,今生,我都不会再来,你我,也不会再见。”
男子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想起来什么一样,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但眼眸之中却流露了一抹哀伤,他将剩下的那杯酒喝完,轻轻说了一句:“就此别过。”
然后转身便走。
“等一下!”
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老板娘只觉得心里一空,她忽然开口叫住他。
男子停下了脚步,却没回头。
她说:
“男人,你就这么走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确定要问么?在我的家乡,如果我请你喝酒,你又冒昧的问我的名字,那么喝完这杯酒以后,我可是要把你带走的。”男子回头看着她。
“啊……”老板娘的心里一慌,连忙说:“我……我只是打算将这杯酒加到我的酒单上,万一有人问起是谁教会了我这杯酒,我总得回答的出来罢……”
说这句话的时候,平日里砍人就像切菜一样的老板娘面上竟然掠过一抹酡红,她藏在吧台下的手指轻轻绞在一起,暴露了她不安的心绪。
她被调戏了。
但是竟然没有用铜锤作出回应。
“我不会有我的名字,我是‘我’猛然惊觉的一刻,明日清晨醒来的‘我’,将不再是现在的‘我’。”
“那将是谁?”老板娘问。
“是持守崇高至善之人,是即将堕入深渊的信徒,是仅存一丝希望的迷茫之人,是白银之子。”
“那么你现在又是谁呢?”老板娘又问。
“现在的我?呵……”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是阴险狡诈的好色之徒,是心中没有信仰的魔鬼,是桀骜不羁的放荡之人,是共和国之子。”
她似乎还想问,但男子已经走出门外。
老板娘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她饮下烈酒的双颊变得微醺,她看着微微摆动的门帘,看着处于蒙蒙的细雨之中灰色的南海镇,思索了很久很久,才长长的吐出了口气,侧头对着凯利说了一句:“他喝多了,我得去送送他……”
尔后,便提着长裙走出了酒馆。
三十分钟……
一个小时……
她仍然没有回来。
眼球中遍布血丝的舒伯特,终于放弃了等待,心灰意冷的点了一壶‘苹果酒’。
他仰首饮下这杯酒,酸涩的滋味又令他想起了这段酒馆里注定没有收获的爱情。
付出再多也比不上一次谋面和几句花言巧语,他已看透了这人间的冷暖,决定要永远的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